第五章 家/國
驚雷逐鹿 by 金龍魚
2025-6-14 20:28
陽光透過窗欞,斜照織錦屏上。
夜合、阮玲瓏、雲雁等壹幹妾婢,或站或坐,正拿著各家字號匯總的四柱龍門帳冊翻檢盤算,也有幾個湊在壹堆說著什麽,壹派衣香鬢影語聲悄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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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虜侯夫人孫雨晴蜷在寬大的胡椅上,擁著羊絨褥子,手執壹卷書閑閑翻看。暹羅白貓就伏在她的腳邊,瞇著碧綠的眸子,慵懶而愜意。
檀香裊裊,河中直隸府行館壹片幽靜。
“如今西北取消了其他大錢莊大銀號印行鈔券紙幣的權力,只特許元亨利貞大銀莊壹家代為印行西北幕府自己的鈔券紙幣,而金銀銅鑄幣則仍許其他資本雄厚的錢莊銀號直接參與融鑄,譬如帝國五大錢莊駐西北的分支行號等等,但要求各家鑄幣的形制、規格劃壹,且需按銀錢總署的要求參與‘競投撲買’、繳納鑄幣稅賦和通貨押金,同時報備鑄幣細目。因此除了元亨利貞大銀莊之外,其他各家錢莊銀號以及各處資本雄厚的當鋪、銀庫、金融爐房、商號,想要發行鈔券紙幣,就只能以抵押的方式向元亨利貞大銀莊借領鈔券。”
阮玲瓏壹邊翻看帳冊,壹邊給幾位美貌妾婢分說西北銀錢業的壹些概況和底細,這幾位是新近從平虜堡抽調過來,分派進入孫氏銀庫行、‘元寶’鈔券票號去協理監管銀錢鈔券事務的人選,職責相關的阮玲瓏自然責無旁貸,要負起她們履新之前的指導之責,吩咐壹些註意事項。
平虜侯雷瑾獨霸西北,平虜侯府借著得天獨厚的割據之勢,將本作利,如滾雪球,已經將侯府名下的農牧工商諸般產業,滲透紮根到西北幕府治下的每壹個角落,並且每時每刻都還在繼續擴張壯大,影響力之深厚,無與倫比。如此龐大的聯合大商團,已經不是‘官商’,也不是‘皇商’,而是地地道道的‘霸商’,壟斷並且獨占的商界大帝國隱然已經成形!
經營著這個商界帝國的人,.有的是平虜侯的家臣、傭仆,有的則是雷氏家族的親戚,還有的是孫氏家族的親戚,也有的是平虜侯的世交故舊或者門下幕賓、清客;而直接督察監管著這個商界帝國的人,卻往往是出自平虜侯內宅的妾婢和家奴,當然也有壹些是平虜侯的親信或者門徒、老部下。
雷家是世家勛貴,孫家也是官宦.豪族,又不是且耕且讀的書香門第、士林清流,向來並不以營商言利為恥,只要老老少少的主子爺們不是自己親身出面操持工商之業,就是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或者她是某某商號某某商社的財東、股東、合夥人,也沒人能/敢拿這個事當面來指斥什麽。話說當年熹宗皇帝還在宮裏做木匠活呢,天下士人不也拿皇帝沒有辦法麽?
當然在私下裏,諸如平虜侯‘與.民爭利’、‘興販牟利’、‘仗勢豪奪’的議論總是無了無休的,只是暫時還沒有什麽人敢於公然挑明這點,平虜侯‘血腥’‘殘暴’‘冷酷’之名,還是頗有些威懾力的——最近的例子就是三次下令在黑海諸要塞堆土封屍築‘京觀’,前後阬(坑)殺數十萬奧斯曼突厥兵卒,布告四方,威懾不服,以儆效尤!。
侍妾雲雁、錦兒、挹雪幾位,此前也時有被委派出去.巡視諸般農牧工商產業的經歷,勾當錢谷出入、稽核來往帳目的差使也沒少做,經驗總是有些兒的,這刻則湊作壹圈,對幾位剛剛委派了巡察職司的妾婢,小聲兒提點她們在巡視監管各地下屬行莊商號時候的壹些註意事項。這也算是平虜侯府府內的‘公事’, 雲雁、錦兒、挹雪等幾位也不怎麽藏私,輪流著將自己的監察稽核經驗合盤托出,‘壹家人’總要壹致對‘外’不是?
“……這‘灌溉社’,按田地受益面積集資招股,合夥置買器.械,雇傭人工,抽水灌田。這些都要按照公議章程收取費用,每畝出錢若幹,治水治旱兩便,田廬賦命攸關。因為壹家壹戶難以措辦,所以如果本身不是大農莊的話,限於財力有限,就必須各家各戶壹體集資招股才能成事。”雲雁笑著說道,“下去巡視的話,農莊的器械、工價、錢谷、田畝、水渠,也不必壹壹親自去看,自然有得力的人查核,只要察言觀色,不要被人蒙騙了去也就罷了,多留心就是。”
碧眸雪膚的錦兒,接著話題兒說道,“灌溉社於農.牧上是緊要的,不過還不止這樣。現西域壹些地方,就有壹村壹寨壹族聚居的西遷移民,合力興辦‘農業社’‘農務社’;也有的,是由有壹定實力的人出面,集資招股,興辦‘屯墾公社’‘墾牧公司’‘墾務局’。因為地廣人稀,犁田、偃草、灌水、沃肥、烘種、漚肥,力求節省人工、牛工,多以器械為勝,下土快出,而本半功倍。有財力雄厚的,還辦起了試驗場和農務學堂。
大農莊,重要的.部分是‘種子田’,再就是選種法,這兩樣必要小心查訪;其次是‘種畜場’,農田耕犁,宜得良畜,壹應牛馬雞豚,須命得力之人壹壹查驗;再其次,觀氣候宜有專人,這個另有考核之法,就不說了;農具制造,凡是人力、獸力、水力、風力所用之農具器械,應謀農器之改良;農莊土地出產之糧食、棉花、苧麻、油菜、紅花、藍草等諸般作物,如能就地雇工驅奴加工農產販賣獲利,制靛青、紡棉紗、榨油、制酒等等,也都可為之,巡視之時,勾當帳目稽核錢糧之外,也要命人詳察其制度章程,審其用人。
如今是百業待興,雖然說是大農莊大商號,其實很多事項都是篳路藍縷——嗯,是這個詞沒錯吧?別笑——很多東西都沒有跟上,象制種、選種、氣候、農械制造、農產加工、倉儲轉運等等,目前都無法仰求於外,礙難很多,必需自己壹壹設法自辦自給,工本也大,人力財力都要設法儉省,以免靡費虛耗。眼下也就只能這樣。
大農莊也好,墾務集股公司也好,總之要夠大,工本才可以攤薄。規模大是非常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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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在社會分工和市場經濟尚未孕育完善的古代社會,大農莊、墾務公司之類,在農務之外,想要事事仰求於外,(生產資料、生活資料)依賴商品市場的供給是極不現實的。‘大農莊’、‘墾務公司’在很大程度上也只能在‘自給自足’的基礎上盡量專註於初級的農牧副業市場化、商業化、專業化經營,並參與到市場經濟孕育完善的長期過程之中而已,說白了就是相對於小農經濟的‘大農經濟’,同樣的自給自足,但具有規模上的相對優勢,並非現代意義上的農業公司。當然妳非要認為這就是某某主義的萌芽也並無不可,事實上所謂的‘市場經濟’也不過就是‘自給自足’的經濟形態不斷在原來的基礎上規模化、擴大化、市場化、國際化、全球化,不斷從小的經濟循環圈躍進發展或者聯接融入到更大的經濟循環圈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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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聽說,”挹雪插話道,“遼東以北,邊墻之外,密林沼澤,土地肥沃,人煙荒僻,有著大量可以開墾的荒地,又有江河縱橫,灌溉不愁,就是太過寒冷荒僻。遼東的武寧侯不是也建了許多塢堡大莊園麽?好象差不多都用的是奴隸?”
“嗯,塘報上說,有不少奴隸是海天盟的海匪船隊登陸洗劫時擄掠而去的倭人和朝鮮人,然後轉手倒賣到遼東。不過,更多的奴隸,其實還是倭人和朝鮮人當中貪圖暴利的掠奴盜團偷偷掠賣到遼東的。”雲雁接著挹雪的話,說道:“遼東鎮以北,亙古以來,人煙稀少,苦寒荒僻。遼東人口也不算多,而光是遼東邊墻以內尚未開墾的荒地就有不少,如果不是淘金開礦有厚利可圖,遼東鎮用兵圍困偽金女真又急需囤積大量軍糧,遼東也未必會以這麽酷烈的手段驅使奴隸出塞屯墾而自汙令名。比如嶺南之地,氣候濕熱,土地肥沃,雨水充足,雖有大量未墾荒地,新設的農墾莊園用的奴隸就少得多。”
雲雁又對幾個妾婢說道:“去年河西幾家大農莊集合資本,開設了肥料轉運公司,專為各家農莊轉運豆餅(大豆榨油後剩下的豆粕壓制成餅狀)、棉渣等等肥料用做漚肥糞田。妳們明年下去巡視,記得查看壹下出入帳目。
另外,關陜、四川等處,凡是養蠶制種,須由行家驗過,擇其佳者出售。只要蠶種合格,杜絕蠶病,就能夠養好蠶、出好繭、繅好絲。下農莊巡察,蠶桑之事也是重要的,壹是桑樹秧苗,壹是蠶種選浴,壹是蠶桑教習之人,壹是蠶桑需用的器件,妳等要細看詳察,務要真實確切,不至誤事。”
孫雨晴這時放下了手中的書卷,也不理會壹幹妾婢在壹旁的議論,卻是想起側室萬枝兒在早上時已經在她面前提起過的幾件事,皺起眉頭暗自思量,現在她還是有些猶豫,委決不下。
孫雨晴雖然工書善畫,堪稱才女,卻並非那等詩書滿腹、壹點俗務不知的大家閨秀,何況她未嫁以前深受‘千面玉狐’的暗中熏陶影響,又主理平虜侯府內宅事務數年,自是深悉手裏有權有錢才是維系她自身地位穩固的基石,所以誥命侯夫人該管的權力她都毫不客氣地抓在自己手中,盡管壹應細務她實際上都交給了自己的左右親信去辦;而平虜侯府名下和孫氏家族名下的許多農牧工商產業也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尤其是西北的紡紗織造業這壹塊,誥命夫人孫雨晴那更是當仁不讓的幕後巨擘,畢竟孫氏族人在經驗和人脈上的優勢是他人所難以比擬的。
萬枝兒是姑蘇孫家的陪嫁之人,孫雨晴自然比較放心。想起萬枝兒在早上說起在南邊的印度莫臥兒帝國開辦茶園,制售茶葉,轉輸西洋、塞北壹事,孫雨晴壹是顧慮印度之地鞭長莫及,難以監管;二是顧慮孫氏族人較為擅長的還是紡紗織造,是否有能力在茶葉經營上插上壹腳;三是顧慮帝國,尤其是西北涉及茶葉生意的各大家族、各大商社的反應。因此,要在印度開辦茶園,到底有幾分成算,還得細細思量。但若是銷往西洋各國,正好‘和爾木斯’已經落在西北手中,將來利源頗為可觀,結合棉布、生絲的外銷,插足茶葉生意也還是可以考慮的。
倒是萬枝兒說起的另外壹件事,孫雨晴心裏大致有了決定,只是某些細節上還委決不下,這就是關於西北皮毛的大生意。
西北關陜、河西之興衰,仰賴於貿易的興衰。以前,西北本地毛織作紡並不如何興盛,帝國境內毛紡織業也只是不大的行當,遠不如棉、麻、絲的織造較為普遍。西北互市以及向外轉輸,過去都以牲畜(主要是馬、羊、牛)和藥材等貨物為主,皮、毛所占份額不大,但是自從西北設幕,開府武威以來,西北幕府連年征戰用兵四方,對皮張、羊毛需求極其旺盛,加之潼關以東,中原大亂,皮、毛需求也不降低,反有趨盛的勢頭,因此皮、毛生意漸成西北大宗外輸商貨。僅青海地方的安多行省和朵甘行省,壹年的外運皮張(老羊皮、黑羊皮、牛皮)就有千余擔,每擔三百六十張;羊毛則壹千余萬斤;駝毛、羊絨在三四十萬斤左右。再以西北大埠蘭州為例,其轉輸貨物,以毛為大宗,牛皮次之,雜皮又次之,藥材、煙草再次之,每年至少有價值九百多萬‘蟠龍銀圓’的貨物由蘭州外運,銷往西北各地乃至帝國內地。
相比之下,西北本地所產的毛褐、毛氈、毛毯等毛織品多作軍需、官需之用,毛織物料供不應求反而需要從西北以外的地方輸入。影響所及,比如北直隸的天津戍城,毛織業漸漸興盛,每年僅從西北入口羊毛就達數萬擔至十幾萬擔,卻能每年出口,向西北輸出毛褐、毛氈、毛毯、毛呢子等毛織品達白銀三百多萬兩庫平。
孫雨晴除了增加開辦西北本地的毛紡織工場之外,已經打算將毛織工場開辦到西域各省,並進壹步向印度諸土邦大舉滲透,西北織造行業的第壹鉅子地位,她是當仁不讓的。
只是這經理管事的人選,卻是頗讓孫雨晴躊躇不定。
轉頭望去,夜合、阮玲瓏等親信還在提點幾位即將在年後外派的內宅妾婢,孫雨晴又想起那個狂妄宣稱‘我死後哪怕洪水滔天?’的大魔頭,很是不爽,卻又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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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海‘谷兒只’要塞。
入冬之後,戰事漸息,平虜侯行轅也行將移師河中過冬,而在起行之前,行轅官吏自然也是公務繁忙。
這壹日冬陽和暖,卻是六曹議事之期。
西北幕府循例設有吏、戶、禮、兵、刑法、工等‘六曹’衙署,不過‘六曹’的職掌和權力與帝國‘六部’相比,都有不同程度的收窄,譬如說戶曹,就直接有稅課提舉司、關稅抽分局、審計院、銀錢總署等衙門分其權力;禮曹職掌也有典禮署、賓客署、考試規制局、新聞抄報局、通政司、行人署等等衙署之分設、分立;工曹則有農牧工商署、堪輿署、農牧水利署、礦冶監司等官廳衙門的分設而分去其原來應承當的壹部分職司,諸如此類。西北幕府的‘六曹’,現在主要是在左右長史的領率下,對全局性、長期性的國策大略、軍政長策以及涉及中樞、地方官署較多或者涉及軍政文武不同衙署而需要集中協調、協同處置的復雜**務、跨地域**務、跨曹署部院衙門事務,進行規劃管治、監督察辦、協調整飭,壹些具體瑣細的審察管制政務則逐漸分離了出去。六曹衙門集中議事也是西北治下相當重要的官署聯席集議之壹,何況現在行轅即將移師河中直隸府,許多復雜繁重公事僅靠官署之間‘移文’溝通,各項催辦、督辦的公務差事必然拖沓誤期。在事務繁多而軍法無情的壓力下,聯席集議、合署審查、合署督辦、通報、例會、碰面等手段已經漸成西北治下各軍政衙門公務辦差的常態,六曹集中議事在軍前行轅就更為頻繁了。
本來這樣的六曹議事,平虜侯也可以不參加,但近期雷瑾比較空閑,因此經常帶著世子雷浩臨時列席旁聽,雖然平虜侯不壹定當場有指示下來,但對各衙門的官吏而言,每次集中議事卻是壓力不小——想表現的,自然要言之有物、切實可行;辦事不利的,也得承擔責任,極力設法以期補救挽回。
這時候,禮曹的吏員已經向六曹與會長官以及臨時列席旁聽的平虜侯稟報完畢,下壹個就輪到工曹吏員李遠稟報其該管公務事項,其實也就是當堂說明某壹事項的概況罷了。
這次六曹集中議事,六曹與會長官中,判工曹事蒯益的位階最高,其他各曹則因各衙門的正印堂官有事,都是同知事、僉事這些副職與會。
腰佩牙牌、胸帶徽章、袖鑲金邊橫線三條、著‘三極吏士爵’公服的刑法曹幹吏王文才,關心的看了看李遠,心說:今兒可是有工曹最高長官在座,又有平虜侯和世子旁聽,正是露臉的好機會,老弟妳可別出什麽漏子啊。
身著二級吏士爵公服的李遠,面對與會的長官倒是侃侃呈稟,毫不怯場。他今天稟報的即是與西北皮、毛行業之前景相關的事項。倒是巧了,雷瑾恰好收到孫雨晴、夜合分別寄來的書信,信中都各自談及西北的皮毛行業之前景,這會兒卻又正好聽到下屬官吏稟報相同的事項,這不由讓他提起了興趣,認真傾聽。
西北畜牧興旺,雷瑾雖然不甚留心,也知道除了本地自用皮毛以外,西北每年向外輸出皮張大約在五百三十萬張,羊毛約在兩千八百萬斤,數值頗有可觀。皮毛商貨已經是西北賦稅的壹大支柱。即以青海壹帶的安多行省、朵甘行省而言,早年輸往內地的商貨約有四十余萬兩白銀庫平,除了牛馬牲畜和藥材,其中的皮毛類貨物約有二十萬兩白銀之多,最高年份甚至可以占到七成五;而根據稅務巡檢局諜報處、度支司下轄‘稽核局’、銀錢總署‘銀錢鈔務偵緝巡查局’的查報,近年僅青海湟源壹帶農牧領部的番民,每年輸出貨物近百萬銀圓,羊毛、駝毛、皮張的輸出,占其總輸出貨物的八成;皮毛已經超越牛馬牲畜和藥材,成為互市商貨貿易的中流砥柱之壹。河西地面最近幾年的皮毛輸出也在商貨輸出總值的四成八、四成二、五成二之間徘徊起伏;河西某些皮貨集散地,皮毛輸出甚至能占全部輸出商貨的九成二以上;再如寧夏府,其地養羊普遍,皮毛壹項為該府出口大宗,其中羊毛每年約有四十萬圓,灘羊皮約五十萬圓,再加上駝毛及其他各色皮張,占到出口商貨的壹半以上。
“……西寧戍城,去年外輸羊毛二十萬兩,駝毛四千兩;羔羊皮八萬兩、大羊皮三千兩、馬皮,包括驢皮共五千兩、野馬皮八千兩、牛皮壹萬五千兩、野牲皮五千兩,上述各類皮張中包括熟皮,其中股皮、板子、脅皮等共計1萬兩;另外從西寧過境的各種皮張約兩萬兩;馬匹壹萬兩、牛只五千兩、羊只三萬兩;大黃壹萬兩、鹿茸兩萬兩、鹿退幹角三千兩、麝香兩千兩;蘑菇五百兩、魚八千兩、硼砂四千兩、黃金壹萬五千兩、青鹽八千兩。西寧市面,牛皮、羊、魚、青鹽等商貨有壹部分在本地售出,實際外輸商貨約四十萬兩白銀庫平,合五十五萬又五千五百五十五銀圓左右……
……寧夏府,去年外輸羊毛四十萬兩;羊皮五十萬兩;食鹽四十五萬兩;枸杞四十萬兩;甘草三十萬兩;其它十五萬兩,合三百零五萬余銀圓。寧夏羊毛品質上佳,去年轉銷天津戍城約壹百萬斤,值銀二十萬兩……
……
西北財稅,無商不興。皮毛貿易,舉足輕重。泰半人口仰賴畜牧,城市亦有賴於皮毛業的繁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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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毛業興盛以前,畜牧昌盛之地如青海之安多、朵甘兩行省,如關陜之寧夏府,稅入八成以上是田賦和畜牧抽分。皮毛業興盛,貿易繁榮以來,田賦抽分僅能占稅入的五六成,各地皮毛稅課上升極快,安多、朵甘、寧夏等地方尤為吃重。比如安多行省,近年市況,每年皮毛稅入逾五十萬銀圓,而其四萬余石田賦、折銀征糧以及開墾地價之收入,每年不過二十余萬銀圓,尚不及皮毛稅收之半。
青海牧區和農區的皮毛,分別集中於各處農牧領部,匯總於西寧,再經湟水、黃河,運至蘭州、寧夏等處,再轉到河套起卸,經大同、宣府運往京、津壹帶。
朵甘行省等處皮毛,則多由四川打箭爐運往重慶等處轉運。
……
較大的毛織工場,武威有十家,張掖有十二家,長安有十五家,成都四家,重慶五家,蘭州三家,寧夏三家,河套壹家,哈密十五家,土魯番七家,亦力十七家,葉爾羌八家,烏孫十家,河中二十壹家。
其余毛紡織社、氈作坊不計其數,多系軍需、官需機戶。
……”
李遠的當堂說明中規中矩,條理脈絡比較清晰,數字也比較清楚,恪守其吏士本分,年紀不大,也算很不錯了。長官們自然不需要壹個小小吏員激揚文字,揮斥方遒,教他們如何如何去做,事實上李遠說明的那些情況,長官們大多都有了解,只是可能沒有那麽面面俱到罷了。李遠如此表現,雖不出彩,勝過出彩了,分寸拿捏得不錯。
為朋友擔心的王文才松了口氣,心裏有些微的興奮,如此場合,無過即是有功。
雷瑾雖然壹言未發,卻也微微點了點頭。帝國向來吏治艱難,眼前這位二級吏士的表現,至少說明了壹點——西北幕府的十二級吏士爵制度目前看來尚屬可行。
歷來所謂“吏治”,雖然多數人實際說的是對那些科舉出仕的品階官員應該如何如何,並不或者極少將胥吏差役也包括在內,然而雷瑾本身就是以爵爺之身在江湖中打過滾的人,當然知道良莠不齊的胥吏差役是如何的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其中不乏貪婪索賄,舞弊弄權,仗勢欺人,魚肉百姓之徒;他們叫囂乎東西,隳突乎南北,雁過拔毛,唬騙勒索,把持地方,百般弄權以擾民殘民害民,雖敗壞國家律法而無所畏懼;科舉出身的官員沒有點手段和背景,將很難懾服並有效約束手下那壹夥三班六房的胥吏差役。‘吏治’不治吏而只治官,省事固然省事,卻往往弊病叢生,以致出現官無封建而吏有封建,官無世襲而吏有世襲之事,若胥吏差役再與黑道中人廝混在壹起,為禍更烈,敗壞縣政而致民怨沸騰,進而甚至可能動搖國本。而西北幕府中也有不少出身底層平民的親信和謀士,胥吏差役之害,又豈有不知的道理?
因此,從雷瑾到壹幹親信官僚,都知胥吏差役貪暴之害,唯有盡力督責管束方是正道。
中土帝國文武分職、官吏兩途由來已久,胥吏差役之弊病並非鮮為人知,只是治吏之難更甚於治官,知其弊病又能如何?管得了壹時管不了壹世,大多還是有心無力,難以收拾。雷瑾也不認為自己就能根除這個弊病,防範限制,盡力約束胥吏差役倒還有可能,另外也要給胥吏差役壹條上進之路,否則那些欲上進而無門的胥吏差役恐怕也就只能隨波逐流,漸而只圖貪贓納賄而弄權自肥了。
這條胥吏差役上進之路由多項措施、制度組成,其中最重要的制度之壹便是在胥吏差役中擇優授吏爵,設十二級吏士爵,給予相對較高的地位和特權,在糧俸、廩給、津貼、補助上相應給予優待,並將其納入監察審計之常規,與品階官員等同,從而將授予了吏士爵的吏士樹立為胥吏差役中的骨幹和榜樣。雖然不敢說這就能解決所有弊病,但至少給了胥吏差役壹個盼頭,也便於等級有差,分而治之。
六曹議事壹般都需要半天到壹天的時間,雷瑾自然不可能壹直在座旁聽,畢竟還有不少軍務、政務需要處理,過不多久他就起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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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蒼茫。
殘陽夕照,要塞的天色漸漸變黑,堅厚的城壘巍然壯觀。
庭院寂寂。
書房裏,雷瑾就站在雷浩的身後,看著他照著‘票擬’在‘公牘’、‘呈文’折子上用朱筆批復,這些朱批本來應該由內記室或者軍府軍機上值房的書吏依著‘票擬’或者‘口授’的內容執筆照書,現在讓‘世子’雷浩來完成,雷瑾只是想讓他熟悉各種公牘的格式和最基本的‘朱批’樣式而已。
《灌田公司章程》、《亦力墾務公司招股公啟》、《烏孫行省候補知縣汪如條陳屯墾事宜稟》、《署瓦剌宣慰府隆山千戶王祖山畜牧稟稿》、《哈薩克行省墾牧公司集股章程啟》、《黑海邊疆鎮撫使司墾務折子》、《咨呈工曹議創漁業公社公牘》、《農牧工商署上長史府籌辦裏海漁業公司詳文》、《雲南昆明知縣房名調查雲南蠶業陳雲南執政府稟兼說帖》……
雷浩以近來新學的歐體小楷書寫朱批,因有票擬,雖然今兒的公牘稍微多了壹點,也不外乎就是簽閱、署意見、另行批示幾種,倒也處置極快。再則,遇見疑難,也可即時向父親雷瑾請教,自是不難,辛苦的不過是手腕子和腦殼子罷了。
“……妳看,如此人稠地少之地,人丁過剩,新式風車水輪磨坊的工本較廉,勢必奪占舊式磨坊的生計。其他舊式磨坊工人恐其生計不保,難免滋生事端。失業之人鬧事,亦在情理之中,所以地方官有此顧慮,擬不允新式風車水輪磨坊開業,倒不是杞人憂天。妳應當這樣批復,……”
雷瑾不時指點著雷浩,“…… ‘各省皆有農莊、墾務公司、農務社之設,資本不等,似於中國前途大有益也。然細察其內容,則甚為簡陋,資本雖多,虛有其表,種種弊陋,墨守成規而無改良。譬如雞豚成群,壹遇瘟病,則驚惶無措,此皆由於不明學理,而自信太深所致。使其蹉跎數年,尚無贏利,遂起退悔之心’, 這折子裏說的是管理疏漏,經營無方,所以虧賠折本,雖勞而無所獲,可謂洞見其中成敗三味。
集股興辦農場、農莊、農務社、墾務公司,所下本錢既多,獲得利息須厚,否則安能維持生計,致富發家哉?且傭工驅奴,每每不盡其力於其主。若不設法改良,有所特殊於舊法,安能望其收效哉?而今日之農場,多半未能致力改良。此其頹敗之由也。
另有壹些農場主,大抵經營他業,而以農場為余事者。任用壹普通識字之鄉人管事,農場主自己稍涉新書,三五七天,或來壹二次,教傭工奴隸以某書之耕種法,命其試驗,自己則騎馬返城。如此做派,不能全力投入,欲望其進步亦實難矣。”
“阿爹,”雷浩問道,“商學館、農學館都在研究各地農莊何以興敗殊途之理,就是因為許多農場主不明經營之道,管理不善吧?”
“是有這方面的考慮。自古人才難得,須及早為計,作育培養商學、農學之才,尤為當前之重。且上位者見事於未萌,未雨綢繆方為明智。若任由農莊、農務社、墾務公司自生自滅,優勝劣汰,壹旦牽累太多,則有動蕩之憂,恐於我西征大業不利。自當未雨綢繆,早為計劃,糧食畜牧,兩相興旺,則我西征戰事無憂矣。”雷瑾詳為解釋,為雷浩答疑解惑。
小雷浩若有所悟,看看手頭的‘功課’,卻是不知不覺中已經完成了額度。
雷瑾卻是還有些公事處理,便讓雷浩自己回去。
小雷浩這時躬身告退,不合擡頭看見墻上的壹幅天下形勢圖,卻是標註著西北幕府治下疆土周邊各個勢力的形勢變動,忍不住多看了壹小會,這才出了書房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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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小雷浩不由想起南方邊陲之軍政事務,心中暗想:這雲南鎮守府、雲南經略府已然職官就位,雲南方面什麽時候才會有大的動作呢?父親大人定然是不會說的,看來只有多多留心,或能察覺壹些跡象。
書房中,雷瑾掃了壹眼墻上的形勢圖,微微笑著,眼中掠過壹絲意味難明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