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雷逐鹿

金龍魚

都市生活

寬闊的帝國驛道沿著山間河谷蜿蜒盤升,壹望盡是濯濯童山,草木稀疏。
七月流火,烈 ...

杏書首頁 我的書架 A-AA+ 去發書評 收藏 書簽 手機

             

第壹章 凡人的煩惱

驚雷逐鹿 by 金龍魚

2025-6-14 20:28

霧籠山城,濕氣很重。

隨著高亢的川江號子,兩條上水船,壹前壹後緩緩向朝天門碼頭靠了過去。

青麻石砌的階梯很寬,得光滑,在現在這個淺水季節,高得幾乎看不見頂,持著扁擔等著人雇傭的苦力夾道而立。

寒冷的江風,吹走了殘留在眼角的睡意,裁縫霍起隨著人流下了船,腳踏實地,心頭卻壹片茫然,站在階梯底下四處張望,他卻沒有什麽特別目的,也許只是想讓寒冷的江風吹走心頭的煩悶。

霧還沒散,整個江面霧蒙蒙,近十萬人口的重慶府城都在濃霧的覆蓋下。

作為川東重鎮,重慶府是來往客商必經的中轉站,出川入川,各種各樣貨物在這裏集散,來往客商也多在這裏暫作停留休整;客船貨船也要借著停泊的機會,趕快上岸補充船上每日要用的油鹽醬醋柴炭米蔬等日用之物。

放眼望去,碼頭上人頭攢動,男男女女,人聲鼎沸,或肩背手提,或是挑著擔子,匆匆走在重慶府的碼頭上。

官吏、士紳、士兵、腳夫、船工、水手、商販甚至乞丐,混雜其間,上船下船,裝船卸貨,熙來攘往,呼朋喚友。

下了船的移民,三三兩兩從茫然的霍起身邊走過,有說有笑——同壹條船上的移民,整天擡頭不見低頭見,下船上岸的移民。 霍起倒是認識其中不少地人。 那些人,多壹半都是沖著四川的‘好過活’去的,都說現如今的西北西南,成家立業容易,頗是讓不少的人盼望著遷徙到西北,能夠馬上發跡興旺呢。 他們都聽說西北、西南甚至西域、塞外,那裏滿目盡是無主荒地。 無人開墾。 手從這座山指到那條河,只須在官府登記入籍。 領到土地憑證執照,幾十上百畝的土地便能劃入私人名下,去得早時,上千畝上萬畝土地都有可能成為私人莊園,官府還免征頭十年的丁稅、賦役。 這十年不納皇糧不交田賦,是何等地誘惑人心啊?

霍起不知道是壹些什麽人在憑著如簧巧舌,肆意鼓吹著那些在霍起看來非常‘荒誕’的夢想。 那些“西北易於度日,壹去入籍,便可富饒”地蠱惑煽動,他壹直是將信將疑的。

雖然,同壹條船上的那些移民,算的壹本帳,有時也令霍起有些兒意動,然而未曾親眼目睹。 他總是不肯相信世上有這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傳說往昔太平之時,四川米價不過三錢壹石,現在也就每石七八錢而已,這還是因為四川前些年戰亂頻仍的緣故,較之西江在平時就已達到每石需銀壹兩五錢到二兩的米價,不管怎麽比。 都是差以數倍計;何況江南近年天災頻頻,遍地饑饉,谷價騰高,現時每石已經達到三四兩之多,有地地方更是鬥米八九百錢,人人困苦甚矣。 與西邊米價的懸殊,再加上江南各地盜賊蜂起,血案頻傳,兵荒馬亂年景,又怎能怪那起子人都想著舉家西遷四川呢?

四十歲的霍起。 作為籍貫西江布政司贛州府會昌縣的裁縫師傅。 出師才五年,已經做了將近二十年學徒。 小地方的手藝人。 裁縫手藝說不上有多好,但他的小日子過得也不算太差。 奈何他霍裁縫,今年是晦星照命,流年不利,壹家數口,在幾個月前硬是被壹幫比土匪還土匪的強徒,裹挾著硬押上了船。 被脅迫著遷往四川,霍裁縫滿心裏都是不情不願,又哪裏轉得過這個彎去?

同壹條船上那些希翼著去到西邊‘好過活’的移民,說說笑笑,滿懷著憧憬之情,從身旁壹壹走過,這讓他更加郁郁不樂。

在碼頭上發了壹回楞,霍起想起自己還要到集市上給家裏老少買點兒針頭線腦什麽地日用雜貨,而且他還想去翠微門碼頭看看壹——他已經打聽過了,重慶府朝天門的下方就是翠微門碼頭,那裏是絲綢、錦緞、絹帛的出入港。 身為裁縫的霍起,當然聽說過四川布政司的重慶、閬中、合川等地都盛產絲綢,‘川絲’也是暢銷帝國內外的俏貨,而翠微門附近集聚了川內各大綢緞商幫,是全川最大地絲綢市場,許多知名綢緞莊商號就是在翠微門壹帶以經營布匹、棉紗等貨品而揚名帝國內外的。 裁縫壹說到布料,就象石匠見到了石頭,色鬼見到了美女壹樣,不看上壹看,摸上壹摸,又豈能甘心的?

八喜電子書(WWW.baxi2.com)免費小說在線閱讀

再則,載運移民的客船,大多是四川最大的車馬行‘麻城約’商號所有,他們至少要在重慶停留三天上貨卸貨,也順便讓船上憋了好幾個月的‘移民’在重慶稍事休整之後,再繼續啟程,因此不管霍起要在重慶府買什麽東西,時間都盡夠了——當然,船上的移民,並不允許全都上岸去采買日用雜物,或者說不允許隨意進入重慶府城,因此這個時候允許離船上岸進城采買的移民,僅僅是眾多移民中的壹小部分,其他大部分移民男女,都將被統壹帶到‘麻城約’事先騰出來的臨時落腳點暫住,等到船隊啟程時再登船。

霍起霍裁縫就這樣帶著幾分茫然和郁悶,在集市買好了家裏老少需要地壹應日用雜物,他甚至還花了八錢銀子地西北‘銀鈔’,買下了兩匹苗人家織的苗疆土布,正好給他地老爹、老娘、渾家和壹對兒女各做壹身土布新棉襖,不管怎麽說西江贛州是暫時回不去了,壹家老少肯定得在四川或者什麽地方安頓下來,每人做身新衣裳去去晦氣也好。 他又還順便給他十歲的兒子買了壹個木頭的魔合羅玩偶,給小女兒買了壹個女娃娃布偶。

在這之後,霍裁縫就轉悠到翠微門壹帶的綢緞莊、布莊。 壹家壹家地看起來,各家店面內琳瑯滿目的四方布料,有他以前見過的棉麻布匹、絲綢緞匹等衣服料子;也有從未見過的,譬如雲貴蠻夷部族織造的蠟染布、木棉布、火草布、藤葛布,譬如洋縐、毛呢、毛錦等等衣料。

品種如此之多的各色衣料,令霍起目眩神迷,流連忘返。 午飯也是在街邊小攤上,壹個鹵豬腸夾白面鍋盔就解決了。 直到他肚子又覺得有些餓了時。 看看天色將晚,霍裁縫才戀戀不舍的向著朝天門碼頭趕去——‘麻城約’車馬船行包下地客棧,就在朝天門碼頭附近,很顯眼的壹處所在,倒是不虞迷路找不著道。

天寒地凍,人也就特別容易饑腸漉漉。

當霍起看到河壩碼頭地空地上,擺了好幾個小攤擔。 各自都擱著幾條長凳,幾個泥敷小火爐,架著鐵鍋煮了又辣又麻的鹵水,壹些短衣打扮的腳夫走卒,幾個人壹圈,正圍爐開吃,熱鬧喧嘩,香味老遠都可聞到。 令得霍起大咽幹唾,匆匆的腳步也不覺隨之慢了下來。

而其中壹個火爐圍坐的還是霍起同壹條船上的移民,幾個月相處下來,卻也都是熟人了,遠遠就已瞧見霍裁縫走了過來,這邊廂自然大聲招呼著壹塊兒吃。 又嚷著加座加筷子。

霍起走近了看時,卻是幾個人湊在壹起‘打平夥’,把些牛肝、牛肚、牛口條、毛肚之類放入鹵水中,邊煮邊吃,倒是熱鬧——這種小攤擔,用的多是水牛屠宰後地‘下水’,但也有攤擔專門以賣牛肉的小火鍋為營生,白蘿蔔煮牛肉,調和以辣味為主,壹爐壹鍋。 又熱又辣。 在天寒地凍的冬季倒也正相宜,甚至有長衫客人也忍不住站在街頭熱辣辣地吃上壹鍋。 渾然不顧是否有辱斯文。 川中的水牛,肉質粗糙且味酸,向來不及黃牛肉那麽鮮美好吃,但其勝在極為價廉,水牛肉也就順理成章地成了沿江兩岸挑擔背背的苦力腳夫們最實惠的肉食來源,吃了給勁兼且驅寒,做苦力是少不得這等肉吃的。 那水牛肉自有銷路,余下的心肝肚舌等牛下水,屠宰戶除了鮮賣地壹部分,剩下的下鍋壹煮,緊其血肉,多半也是折價賣給攤擔小商販零賣,基本上也就是這種在街頭巷尾做生意的小火鍋攤擔買來做食材的。 販夫走卒等食客‘打平夥’,每人再來上二兩番薯燒酒,壹頓下來吃得酒足飯飽,稱心如意,這無疑就是大冬天最受人歡迎的吃食了。

霍裁縫雖然不知道這其中的緣故,但他刻下正是肚饑,見船上地熟人相邀,也不多推辭,便自坐了下來,舉箸大啖。

說笑間,攤擔主,壹個與霍起年歲相仿,約莫四十開外的男子,已經傾了壹角番薯燒酒,總在二兩左右,遞到霍裁縫手裏,壹邊笑著問道:“這位老表,莫非也是西江贛州人 ?[-]”

霍起聽這攤主說話,地道的贛州府口音,他鄉遇老鄉,也是意外,笑著說道:“老表,生意好哇。 我家祖籍山西,洪洞大槐樹下遷民的時候,落籍到贛州府會昌,到如今已經有兩三百年了。 老表,老家可是贛州府?”

“老家興國的,落籍重慶府也有好多年嘍,鄉音總也改不掉啊。 ”攤主呵呵笑著說道。

兩人這壹來二去的攀認了老鄉,話匣子算是打開了,熱熱鬧鬧地扯起了家常。

“老表是壹家人西遷落戶吧?”攤主壹邊給他們這壹圈端來壹盤牛肚,壹邊問霍起。

霍起楞了楞,心說他怎麽知道這個?隨即省悟,想必是西遷移民的船都曾在重慶停靠過,這老表見得多了,再說壹起‘打平夥’的這幾個熟人都是西遷的移民,他這老表還猜不出個子醜寅卯麽?不管是自願西遷的,還是象霍起這樣被強逼著西遷落籍地移民,多半都是舉家舉族遷徙地。 象霍起這樣能得到相當“優遇”,被允許獨自上岸去采買日用雜貨的,大多也都是有壹技傍身地工匠、商賈或者讀書人,他們的家人被控制在‘麻城約’手裏為質,當然也不怕他們跑了。 因此。 他這贛州老表不難推測出他是舉家西遷落戶。

八喜電子書(Www.baxi2.com)txt電子書下載

嘆口氣,霍起搖了搖頭,“是啊,說來話長了。 ”

那攤主瞧了瞧霍起,心裏約莫猜到了壹些因果,遂笑道:“老表看似有些不情不願,凡事都還是想開些好。 哎——老表。 妳以往是做什麽營生的?啥?裁縫?哎呀,老表妳既是裁縫。 還有什麽可愁眉苦臉地?裁縫,現在是西北幕府的香餑餑啊,到了地頭,不管是官府,還是大商社都搶著要啊,包妳壹家老少,吃香喝辣壹世不愁。 搞不好還能授爵,西北幕府不但有減稅優待,每個月還額外給妳發津貼銀子。

不象我啊,沒別的營生本事,只能靠這小攤擔掙壹家人的吃喝錢。 今年開春以來,從江南西遷落戶的,工匠、商賈、讀書人、流民,好多都是壹家壹族的遷徙呢。 差不多每天都有好幾船。 今年壹年,光是過路客人的吃喝,我這個小攤擔算是賺了不少銀子,但重慶府賺了幾萬兩銀子地也不在少數啊。 現在,在重慶府開個店面,銀子花費可不少。 開壹間店面的錢啊。 象我這樣地,還得攢幾年銀子才夠吧,到那時還不知道店面價格漲不漲啊。 哎——”攤主羨慕的話語裏,甚至帶著點妒忌的味道了。

“這是怎麽說呢?”霍起聽這壹番話驚詫起來,這世上還真有這樣的好事?

“老表妳是不知道啊,如今西北幕府治下,官府和軍中所需諸般衣被、靴襪、手套等織造物料,壹年的采辦額度,多到妳沒辦法想象,而且。 造辦商權都壹律由民間有力商社‘竟投撲買’。 承辦各色官需、軍需物料的‘標的’。 這些光靠包買商人四處收購女紅,是沒辦法滿足采辦額度地。 所以官府工場和各大商社的作坊工場都在全力趕工。 織工、裁縫師傅,現都搶手得很吶。 ”

聽攤主這麽壹說,霍起很是驚異:“官需、軍需就能用得了那許多的物料?”

“哎呀,老表妳怎麽不相信呢?這還能哄妳嗎?”攤主用看到了白癡壹樣的眼神看著霍起,扳著指頭,壹壹道來:“妳看,光是軍需物料,象什麽手套、頭罩、綁腿、鞋墊之類,凡是塞北軍隊配發的衣被等物,防風的、防寒的、保暖的,等等,都各有要求不同,需要依照官府規定地織造法式,大小、厚薄等劃壹規格,特別織造。 但有不合乎官定法式之處,不予驗收入庫。 小到手套、頭罩、綁腿、鞋墊、毛制靴襪、羊皮護腿、羊毛氈護腿、羊毛氈護膝、羊毛氈長靴、羊毛織造的內衣、生絲內衣、皮風帽、棉風帽、棉圍脖、手爐棉套、水囊棉套、腰帶,大到棉襖、棉褲、羊皮襖、鬥篷、羊毛氈披風、臥龍睡袋、羊毛軍毯、軍棉被、羊皮軍帳等等,但是兵卒身上穿的,無不依式特造。 西北工場作坊,壹年趕工都做不完吶。 ”

“慢。 妳說什麽?那什麽‘內衣’,還有用羊毛、生絲織造的?”

雖然‘內衣’這個詞兒,霍裁縫聽著耳生得緊,但大概意思還是壹聽就明白,總不出貼身貼肉的褻衣那壹類就是了:“難不成——西北的冬天,下地雪不是雪,是下的金粉不成?哪裏來的銀子錢花使?什麽內衣,還要用羊毛、生絲的料子?還有鞋襪?難不成,西北盡養的是富貴兵?怎麽會這麽費錢?”

那攤主呵呵笑著,答道:“到底怎麽回事,老表我也不清楚。 只是聽人說,羊毛織造的內衣最好,利於冬季野戰,生絲就要差壹點,但也能湊合著穿。 好象說是那棉、麻料子的,壹出汗就貼在身上,容易讓人發冷,甚至凍僵,冬季野戰最是害人不淺。 聽說,塞北沙漠的晚上,冷風就像錐子壹樣,棉襖棉褲穿在身上也不怎麽頂事,所以棉、麻衣料的內衣,壹有汗濕就得趕快換掉,要不就會凍傷凍死。 而且我還聽人說,生絲料子的還能防箭傷,雖然現在神機火炮厲害,但能防箭傷也是聊勝於無了。 ”

“難不成,那弓箭還射不穿壹層衣服?那不成神了?”旁邊有人搭腔說道。

“不是射不穿,我也是聽人說地。 大概是那箭頭兒,會連絲綢壹起紮進肉裏,金瘡郎中壹拉就拉出來了,箭頭不容易斷在肉裏,容易上藥包紮吧。 幾百年前地蒙古韃子,聽說就是這樣的。 ”攤主解釋著說道。

又有人隨口問道:“老表,妳這都是聽誰說地?就不怕官府差人逮了妳下獄?”

“呵呵。 通政司掛了號的說書先生、彈唱先生,他們說得。 我等小民自然說得。 新聞小抄上也有登呢,怕啥?《每日新聞》、《重慶小抄》上都有,行商坐賈常買去看的。 ”攤主意猶未盡,又道:“老表啊,就不說塞北將士需要的寒衣,就是在雲南、貴州,軍隊也有很多采買事項。 南方濕熱。 防蚊蟲叮咬的手套、頭罩、綁腿、蚊帳,還有草鞋、木屐、雨衣、雨傘、蓑衣,防雨水地背囊、羊皮軍帳、毛毯、披風等等,需量很大。 再則說,還不光是軍府的大量采辦,西北地軍將士兵,軍府是允許他們自己出錢從商人手裏,購買添置各色制式衣帽什物。 所以在軍府采辦之外,士兵自己買的東西也很不少。 這裏邊很多軍需物品,就都需要裁縫縫制,正是老表妳發達的機會啊,不要錯過了。 ”

“哎呀,這簡直就是南征北戰的架勢——”霍起感嘆。

八喜電子書(www.baxi2.com)免費電子書下載

“可不是嘛。 我還見過許多戴著防蚊頭罩宿營的兵,壹個個坐在地上就睡著了,還打呼嚕。 ”攤主揮著手加強自己的語氣,在眾食客面前誇耀起自己的見識,相當地不遺余力,矜持地收獲著食客的驚異,得意於少少成就的感覺。

“哎,除了裁縫吃香,還有別的什麽吃香啊?”有人急急問道,“真有妳說的那麽好。 那還種田幹嘛呀?”

“不說裁縫啊。 象什麽鐵鍬、鎬頭、木碗、錫杯、飯盒、葫蘆、水囊、粗瓷飯菜碗,等等。 但凡衣食住行用得到的東西,西北幕府都有大量的采辦。 各行各業,只要跟官需物品、軍需物品沾上壹點關系的人,都能發財。 工匠、技工現在都非常搶手,身價百倍。 譬如那些做薰肉、臘肉、鹹肉、紅糟、硝肉、幹肉、幹肉松、幹奶酪、黃油、羊油、炒米、炒面什麽地,只要手藝嫻熟,各大牧場、還有商社、作坊都爭著聘請,現在都壹個個發了財了,軍府可是每年都要大量采辦儲存這些,以充軍糧的;至於種田,如果妳大小是個地主的話,種糧食其實也賺錢,軍糧是大頭啊,人是鐵,飯是鋼,壹頓不吃餓得慌,軍中人吃馬嚼,壹頓都少不了。 妳要是有能力在西域塞外圈上壹塊地,還能保住不被他人搶去,那就鐵定是妳自己的地了。 如果交壹筆‘照磨’銀子,西北幕府還可以發給正式公憑執照,即時承認土地的歸屬所有,就是打官司都不怕了;如果妳自己個拳棍厲害,真有兩手把式,又吃得起那份餐風露宿的苦,至不濟還可以拉壹幫人去販賣奴隸啊,只要不是我中土人民,隨便妳買賣,官府幾乎都不過問。 ”

“哇——”壹眾食客都聽楞了,在帝國買賣奴隸雖然並不是不可以,但也不是可以公然販賣地事情。 雖然皇帝自己家經常幹的壹件事情,就是將涉入‘逆謀’‘叛亂’的犯官家屬和親族,抄家夷族猶不解恨,以至全部貶為奴隸,男的世世*公,女的世世娼妓,徹底釘死其賤民身分;甚至這樣都還不能解恨的話,犯官女眷還有被貶為下三濫中下三濫的營妓,充當邊軍或者京軍士兵輪流發泄的工具。 但除了皇帝這樣幹之外,帝國之內要是公然販賣人口買賣奴隸,還是會被有司查緝問罪,也會遭到壹些士人譴責。 因此,無論是奴隸買賣的雙方還是中人牙子,多半都會串通起來假造賣身契,借口賣家與轉賣人口之間是‘至親’關系,謊稱因為災荒饑謹自顧不暇等原因,賣兒賣女賣老婆賣外甥賣侄兒,賣到好人家有口飯吃,不至於餓死等等,反正都要披上壹層‘救濟’的合法外衣,以逃避官府問罪,至於是不是真有那麽壹層‘親戚’關系,看在銀子地份上,誰關心這個呢?自然是有真也有假了,這事就是升鬥小民也心知肚明。 而西北這邊居然在堂而皇之地買賣奴隸,對這些見識不多地小老百姓而言。 顯然還是相當震撼。

“買賣奴隸,官府也不管麽?”有人問道,聲音都變了。

“我們西北,”攤主有股莫名地自豪,“聽說官奴至少有幾十萬精壯——如果不是雲南等處修路開礦,死了十幾二十萬,現在怕不還有壹百幾十萬?嗯。 這還不算那些個老實本份,幹活賣力。 已經積功贖買了奴籍的二十幾萬男女丁口——這些已經算是平民了。 奴隸當中,精壯男丁是勞力,老弱婦孺做雜活輕活,壹個都別想輕閑。 大莊園大牧場的私奴,據說也有壹百好幾十萬,什麽地方的都有,什麽朝鮮人、倭人、呂宋人、琉球人、女真人、韃靼人、阿羅斯人、和蘭人、斯班尼亞人、波圖加人、佛朗機人。 有官賣的,也有販奴商隊從別處掠來販賣的。 官私奴隸,西北目前以南洋地安南人最多,蒙古韃靼、西域諸蠻、吐蕃諸蠻、雲南諸蠻次之,其他地方再次之。 戰俘之外,歷次謀反叛亂的,也多被賣為奴隸。 ”

攤主這壹番話,令得壹眾西遷移民。 從骨子裏頭感覺出冷來,忙忙下筷子吃肉喝酒,加上江風寒冷,也再沒有什麽心思猜拳樂和了。

倒是心情壹直有些郁悶地霍裁縫,聽了老表壹席話,心思活泛了些——如果真的如這老表說的那樣。 未嘗不是壹條發達的路子。 千裏奔波不為財,那又為的哪般?或者,在這異鄉落戶,也不是太壞吧?

吃吃喝喝,酒足飯飽,各自算了平夥份子錢,霍裁縫臨走的時候,又跟西江老表攤主討了幾個竹筒小米飯,切上幾節鹵水肥腸腸,澆上壹勺熱辣湯。 舀上壹匙辣米油。 加上壹點蔥花和醬油,捎帶給家裏老少享用。 卻只要七個“元亨銅元”,惠而不費,惹得其他食客也有樣學樣,壹下子就搶光了攤主準備的壹大籮筐地竹筒小米飯。

看著壹眾圍爐大嚼的食客陸陸續續散了大半,暫時沒有什麽新客人招呼的西江老表攤主,便躲到背風處吸口旱煙消乏。

“怎麽樣,今天能拿通政司多少銀子?”

背後說話的人,西江老表知道是另外壹個比較說得來的攤擔主,他頭也不回,伸手亮了壹下,低聲說道:“還用我說嗎?就這個數啦。 壹個個都看著呢。 通政司的銀子,誰也別想多拿。 常例銀子壹個月只有壹次;今天比較搶手的,我這發現了三個,報上去,估摸著能落下壹分銀子來;再加上給大商社報信的銀子,歸總壹起,最多也就三分銀子。 娘地,等我攢夠銀子,非開壹個大店面不可。 ”

這些在碼頭上討生活的小攤擔,其實都是通政司發展的眼線。 通政司的背後其實是內務安全署,當然象西江老表這樣的線人是不清楚其中內幕的。 他們只是拿著通政司每個月給地常例銀子,每天與食客搭話閑聊,在有意無意當中,散布和透露壹些真真假假的消息,或者按照通政司的指令,特別註意壹些街談巷議或者壹些人而已,如果有些比較特別的人或者事,報上去能得到認可的話,可以額外多拿到壹些腳力銀子,僅此而已——他們另外也還有外快,比如給壹些商社通個風報個信什麽的,多少總有幾十幾百銅元不落空的。 但這些,都只是小攤販們沿街擺賣的副業而已,外地的匆匆過客,根本意識不到這點。

西江老表在這廂吞雲吐霧,巴嗒完幾口旱煙,過了把煙癮,又趕忙回去招呼食客,雖然這時已經過了飯點,但也說不定還有零散的販夫走卒要走來‘打平夥’,圍爐開吃地。

話說甘露二年,從江南中原往西北遷徙地移民很有不少,當不少人還在遷徙途中備嘗艱辛之時,另外壹些先行遷徙到西北幕府治下的移民,卻在熱火朝天地忙碌著。

八喜電子書(WWW.baxi2.com)免費電子書下載

農家耕作,四季辛苦,開春下肥犁地,夏秋收割,到了冬天,其實也不得閑,比如新近遷徙到西北延綏壹帶的少量移民,他們就得在這黃土地上打水窖,目的是為了抗旱——這是蒙遜長史發現、總結,並在西北河隴壹帶大力推廣開來的民間草野智慧,這並不需要諸葛個個孔明亮地七巧智慧玲瓏心。 只需要有壹雙善於發現的眼睛和推廣實施的心胸心魄。

本來,延綏壹帶,戰亂之後,地廣人稀,已經被堪輿署劃定為畜牧狩獵區,也是平虜軍年度野戰操演的‘大訓’之地,大部分地區禁伐禁耕。 壹般是不準許安置新遷移民落籍的。 因此,能安置在獵區的新遷移民也只有兩種:不是獵民。 就是牧民,人數也很少,安置於延綏壹帶的還主要還是平虜軍中因傷或者老病退役地老兵,每壹戶也都分到幾千上萬畝的土地莊園,成了地道地新科地主。

當然,獵民和牧民在狩獵放牧之外,也要吃糧食。 少量駐守的守備僉兵也要吃糧食,兵法雲:‘千裏饋糧,士有饑色’,所以延綏原來的軍屯、民屯乃至官私田地,除了瘠薄缺水之地全都拋荒之外,但凡原來水肥豐沃的熟地,也大都保留了下來,主要由當地落戶的獵民、牧民。 驅使壹些恭順服從的奴隸耕作放牧。 常駐當地的守備軍團負有彈壓奴隸作亂之責,因此按二十稅壹地規矩,抽取莊園的糧食收成,作為軍糧收儲,由長史府相關衙署代收並就地轉撥給當地駐軍糧倉;獵民、牧民手裏的余糧當然也可以作價賣給長史府,畢竟每年大訓。 大軍雲集,從他處調撥糧秣總是很累人的,就地買糧,加上可由當地落籍的獵民、牧民代軍儲糧,亦可省去官方很多人工費用,長史府又何樂而不為呢?

延綏原本比較幹旱缺水,現在人煙稀少,用水的問題也就不那麽尖銳了,但是水窖仍然重要,人畜飲水、耕作用水也還在很大程度上仰賴於水窖儲水。 這個地方。 就是夏收雨水。 冬貯積雪,年年窖塌。 年年打窖,抗旱打窖也就是必需的農活。 官府修的水利河渠只能惠及沿岸能夠通達地地區,而水窖就靈活方便得多了。

這‘打窖’得有窖把式指導,最好是用到‘三合土’防滲漏,但造價未免高了些,因此民間多半還是舊法打水窖的多。

‘打窖’現在當然都是驅使奴隸勞作,畢竟打窖的時候塌方,把主人家自己給壓著,就劃不來了。 誰都知道,這水窖每年都會塌方,若是在打窖的時候塌方,那可就是大埋活人,九死壹生的禍事了。

譬如新安置的張家莊園,這是甘露元年新遷入地壹戶湖廣移民,因為他家老六兒子因罪充軍西北,在塞外與韃靼人作戰時戰死,其妻其子自有西北幕府的撫恤蔭庇和慰問賞賜不提,又因其戰功卓越而特授其家父母兄弟總共壹千畝的肥沃熟地,並舉家遷來延綏,這樣的‘獵戶’人家,擁有千畝肥沃土地,還算不算是‘獵戶’真不太好說。

張家正在挖掘打造的水窖忽然塌了——這與張家老六的戰功沒有壹點關系——總之,地動山搖壹般的震動,讓張家所有的新科奴隸主和奴隸都驚呆了,過了好壹會兒,才有奴隸麻著膽兒,爬在窖口沿上大喊,可惜窖下卻是無聲無息,顯然在窖下的好幾個奴隸都被深埋窖底了。

水窖不能當埋人的墳墓,塌了就得把人從窖底下扒拉出來,再者說那地方裏甲、民爵士和巡捕營都要來人查驗屍體,填寫‘屍單’, 監察院和‘懷仁社’也要派人來問清事由始末,多方簽字畫押,才算是官府認可地奴隸‘正常死亡’,奴隸主是不能自行將死去地奴隸草草埋葬了事的。 張家地老大兒子,就在奴隸中指了兩人,說道:“下窖去扒拉出來,成了給妳們兩個提前五年脫奴籍,再多算壹年口糧。 萬壹失手,也由妳們家的人接著。 我張家說話算數!”

這剛塌方的水窖是很危險的,張家的大兒子就算以前不知道,現在也早打聽清楚了,所以他要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雖然奴隸可以強行驅使,但真要苛刻過分,激得奴隸作反,他家的紅火好日子不就沒了嗎?張家老大雖然只識彎弓射野豬,真沒有讀過書,但心裏的算盤珠子,打得可不比誰差。

兩個奴隸雖然明知危險,卻也不能不聽使喚,況且還有重賞——至少在奴隸的眼中。 早壹天脫了奴籍成為平民,這就是重賞了,西北平民能過上什麽日子,奴隸們自然看在眼裏。 何況還可以多算壹年口糧,失手了還可以讓家小提前脫了奴籍——怎麽都要咬牙搏壹搏地,奴隸提前脫籍的機會並不常有。

結果不出意料,兩個奴隸雖然將活埋在窖底下的幾具屍體陸續扒拉上來。 其中壹個奴隸卻因為水窖的再壹次塌方,自己被埋在了下面。 最後掏上來時,腦袋都給壓碎了。

張家老大倒未打算對奴隸食言,他也不敢失言。 且不說巡捕營、監察院法度森嚴,就是那主要由儒生組成的半官方‘懷仁社’,在張家老大眼裏也是威儀赫赫的‘官府衙門’,不是他個小老百姓可以得罪的——話說張家壹朝暴富,張家老大訖今還沒有完全適應地主大戶地身分。

只是死了幾個奴隸。 還得再買,這壹進壹出的‘財產’損失讓張家老大很有些肉痛,雖然這在整個西北,奴隸因為各種意外而死亡地例子,司空見慣,太過平常了。

張家老大的算計,反正這奴隸死了,損失已無可挽回。 幹脆再出點錢善後,收買壹下人心也是好的。

八喜電子書(Www.baxi2.com)免費電子書下載

奴隸死了就死了,有沒有棺材本來沒有意義,好的也就是壹張席子卷包埋人,隨便葬了;待遇差點的話,那根本就是直接在地裏挖坑埋了。 給莊稼當肥料。

張家老大想了半響,道是這人死為大、入土為安,還是吩咐奴隸用杉木打了幾口白皮棺材,裝殮那幾個因為打窖而死的奴隸。

至於後來奉命下窖扒拉屍體,而被壓死的那個倒黴奴隸,張家老大更是特別吩咐準備壹口比較好地黑漆棺材,好好下葬。

余下的事情,就等衙門裏驗屍了。

象張家莊園這樣意外死幾個奴隸的事情,西北其他地方也時有發生,都是平常的很——不管高低貴賤。 這人死燈滅的事情。 總是親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有幾家歡喜。 就有幾家愁。 苦樂不均,才是人世間常態。

小人物有小人物的煩惱,為生計,為糊口,為求財,為了夢想或者妄想,說白了就是因為‘鳥為食亡,人為財死’的欲望,而生壹切煩惱。

孔聖人所謂的“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其中說地‘君子’未必就比‘小人’高貴,但是不用為生計奔波勞碌的‘君子’,有條件也有本錢超越低層次的‘利’,他們可以純粹的去追求形而上的、非物質的壹些東西,比如‘仁’,比如‘義’,比如‘長生不老’,比如‘玄’和‘禪’,比如‘兼濟天下’‘經邦治國’‘舍生取義’‘先天下之憂而憂’等等之類。 這是身為思想先驅地‘君子’,應該而且有義務超越壹般‘小人’的眼界,心胸氣魄要有高於而不是低於壹般人層次的自覺和自我要求(或者說必須具備真正的精神貴族情懷,才是理想中的儒雅‘君子’)——所謂明者見事於未萌,智者圖強於未來,這才是‘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的真正要旨所在,而非其他。

雷瑾從來不是什麽溫潤如玉、外圓內方的儒雅君子,雖然他從不用為生計發愁,也有條件有本錢超越低層次的‘利’,但是他在江南掀起連番風雨,卻仍然象這世上大多數凡人所追求的那樣,為的也只是這壹個字:利!

當然,雷瑾所追求地是他自己心目中地“利”,與小人物汲汲於壹日生計的蠅頭小利是大不相同地。

雷瑾最近也如凡人壹樣的煩惱著,雖然在江南,他並非沒有收獲,主要目標也大體實現,但江南之行總是讓他感覺束手束腳,這令雷瑾相當的無奈。

針對山海閣而費盡心機部署的‘借力打力’,結果因為雷氏元老院和佛道戒律會的中途插手,搞出壹敗而俱傷的結果。

山海閣方面困獸反噬,加上‘小雷音洞府’、‘兼愛城’、‘千音廟’方面也插了手。 除了雷瑾方面的人馬之外,雷氏元老院、戒律會、武當派、蕩寇盟、山海閣、小雷音洞府、兼愛城、千音廟等都參與插手進來,這壹場多方亂戰,雖然殺得腥風血雨,日月無光,到最後也只能各自收手罷戰,暫時不了了之——‘山海閣’固然損失慘重,連‘首座大子’田襄子也遭到重創,數年之內休想與人動手,但也逼出了山海閣三鉅子之壹的‘白衣神君’親自出馬;但其他的亂戰參與方,也同樣各有損失,除了壹地的死屍,誰也沒有占據絕對上風。

在那之後,雷瑾方面與山海閣等壹幹魔道宗門壹直糾纏不清,維持著妳攻我殺的態勢,暫時看不到什麽偃旗息鼓的跡象;而與武當派、蕩寇盟的暗中較量交鋒,也未有窮期,彼此都在等待著好的出手時機。

更讓雷瑾煩惱的是,西北方面目前與南直隸西江總督衙門的良好‘合作’也出現了裂痕,顧劍辰也專門遞了話,希望雷瑾‘適可而止’——不用說,雷瑾私下裏的壹些‘小動作’已經逼近顧氏家族和顧劍辰本人的最大容忍限度……

佛道戒律會、江南幾大豪族也分別傳了話過來,不希望江南再這樣亂下去——雖然,雷瑾並不認為自己應該對江南亂象負全責,但他人可不是這麽認為的。

八喜電子書(Www.baxi2.com)免費TXT小說下載

雷氏元老院方面,雖然對山海閣等魔道宗門的態度非常強硬,但在其他事項上仍然保持著壹貫的曖昧態度……

——顯然,江南各方勢力,誰也不願意看到眼下的混亂態勢,繼續在江南蔓延下去!

被視為江南亂象始作俑者的雷瑾,壹時間竟然因此成了眾矢之的。

這怎能不叫人郁悶煩惱?
上壹頁

熱門書評

返回頂部
分享推廣,薪火相傳 杏吧VIP,尊榮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