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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雷逐鹿

金龍魚

都市生活

寬闊的帝國驛道沿著山間河谷蜿蜒盤升,壹望盡是濯濯童山,草木稀疏。
七月流火,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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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步兵軍團 等章)

驚雷逐鹿 by 金龍魚

2025-6-14 20:28

策騎揮鞭,蒯益壹行壹路急趕,到了古浪驛城。

在城中驛館之前,蒯益遊目四顧。 卻見那驛館的門首,車馬暄騰,絡繹不絕,頗有不少迎來送往地官吏、商賈進出。 壹眼望去,來來去去之人盡多衣飾錦繡氣度不凡之輩,然而所有來往之人的坐騎或者挽車役畜,盡是騾、驢、駱駝之類。 其中絕無馬匹地蹤影。

西北地官吏倒也不是真個如此清廉奉公,而西北的商賈也並非勤儉成習不尚奢靡。 個中原由在於西北幕府地對外用兵,歷年從民間大事征用搜刮馬匹以資軍用,是以雷瑾治下的西北,雖然地處良馬產地,控制著許多牧場,在大力獎勵養馬育馬馴馬、勵行‘馬政’地同時,還想方設法從異國外域大量購入良馬、健騾、駱駝、毛驢等挽乘役畜。 但馬匹在民間仍然較為稀缺,往往有價而無市,無論是官吏、商賈,還是巨族豪門,馬匹都是不太多見的了。 就是蒯益這等西北高官,又是名聞帝國南北地大師巨匠,出行代步現在也只能以‘馬騾’充為坐騎了。 至於在蒯益身邊扈從護衛的鐵血營雪獒騎士和標師們,也同樣如此。 他們的坐騎也都是壹式的‘馬騾’。 其實這還算是不錯的,在蒯益以下,比他品階更低的官吏們自備坐騎的話,多半只能使用‘驢騾’、關中大驢之類地挽乘役畜,要不就只能租賃車馬商行的騾車、驢車甚至牛車代步了——現時的西北,即便是‘河西會’、‘白馬盟’、‘麻城約’這樣實力雄厚的大型車馬船商行。 幾年以來也沒有補充多少馬匹,更惶論那些規模較小的車馬行商號了。

蒯益對此中原由亦是了然,而驛館門首那些個進進出出絡繹不絕的官吏、商賈,想必也都是以拜訪和求見‘提舉副使’王良的名義致送禮金規例者居多——畢竟農牧工商署的職權,著實不小,而王良又是身居提舉副使官職地高官,且還兼理著農牧工商署營造科的印把子,實權在握,動輒影響著多少相關人等的生計,影響著多少官吏擢升與遷調的仕途。 那起子下屬官吏、地方官吏和商賈們收到上官蒞臨的消息。 又豈有不來燒香拜佛之理?

類似這等官場應酬迎來送往之事。 蒯益自己在‘判工曹事’任上多年,早已見慣不怪;再比如。 每逢年節、應酬,蒯府收到下屬和商賈‘敬奉’的各種‘規例’(銀錢和各色禮品)也不知幾多。 雖然這都是些官場上地陋規,卻已上下相沿成習,根深蒂固,其中不但牽連著太多人的利益,又還牽扯著方方面面人情、面子等復雜到只可意會的事兒,因此總是很難徹底清除斷根,即使壹時強力革除,過後不久便又會變通名目,死灰復燃,甚至蔓延為烈。

雷瑾當年崛起於西北,變革圖存,整肅積弊,種種施政治軍的舉措可謂是大刀闊斧,更不乏霹靂手段。 但是在對待官場和民間沿習已久的陋規上面,為著政局的穩定、施政的順暢起見,雷瑾治下的西北幕府也不得不與種種陋規相妥協,還得顧惜著上上下下的人情、面子,默認和容忍壹些官場和民間的陋規在某種程度上繼續存在並沿襲下去。 進兩步,退壹步,甚至退兩步,才進壹步,這就是政治地現實。

說起來,西北官吏地俸祿糧餉已經相當豐厚,比諸帝國四境之內其他省分的官吏,絕對只高不低。 但就是這樣,雷瑾及其幕府,也還是必須容忍許多‘規例’銀錢繼續以種種名目地官場‘陋規’形式存在下去,非但不會將此類陋規裁定為貪贓枉法之舉、違法亂政之行,甚至還要在某種程度上予以明文認可,以免人心不穩、政局動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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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幕府在這點上,其實可以著手去做的事情並不多。 經過歷次的整飭革新,西北幕府明文厘訂諸多法令條例,在嚴厲禁止某些‘陋規’延續的同時,也對官民上下默認的某些‘陋規’加以規定、限制、約束,盡可能將各色‘規例’ 有條件的納入公庫帳目的監管,使其公開而有例可循,從而盡可能將那些 ‘陋規’置於監察體制和獎懲體制的制約之下,盡可能縮小了營私舞弊的機會,使諸般種種的‘陋規’存在,處在相對可以控制的境地。

雷瑾及其幕僚們,其實早就認識到。 官場以及民間地‘陋規’,既然能夠壹直存在並且代代沿習,就必然有其能夠頑固存在的道理和原由,絕非有司嚴令查禁就可壹夕絕跡那麽簡單。 人非聖賢,皆有七情六欲,如果既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 世上哪裏有這麽便宜的事情?政治,從來就不是非黑即白、非此即彼的事情。 水至清則無魚,人至清則無徒,當權柄政者必須學會與自己深深反感和厭惡的那些人或者事同處共存,才能做到以退為進,以迂回促變革,最終達到自己的目的。 為了維系局面地穩定,暫與陋規為伍。 睜只眼閉只眼,難得糊塗,亦是人世間不得已的壹例。

蒯益在西北為官數年,如今已然明了其中地門道,對於形形色色的官場陋規,他早已是見多不怪,處之泰然,畢竟不少官場上的‘陋規’已由西北幕府頒布法令。 在某種程度上予以有條件的明確承認,他蒯益又不是東林黨人、復社中人,更不是以清流自詡的儒生或者西北幕府下轄監察院的查訪使、審計院的審計官、稅課提舉司地稅務巡檢、度支司的稽查使,犯不著對此大唱反調,更犯不著斥責、譴責、唾棄、彈劾或者查處那些忙著趕到驛館致送‘規例’的官吏和商賈們。 至於民間士庶百姓中間通行的壹些‘陋規’,他這位‘判工曹事’就更沒有置喙的必要了。 誠所謂‘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為官者各司其職才是本分——移風易俗,革除鄙陋之事,那是禮曹、通政司、弘文館乃至地方官府的分內職司,刑法曹、審理院、提刑按察行署等衙署也可在各自職掌範圍內插手其中,但是工曹衙門既無此類職權也無合適理由,如果他蒯益越俎代庖,擅自越權,那就是犯了官場大忌了。

蒯益這廂在驛館門首。 剛自下了坐騎。 就聽步聲橐橐,驛館大門中忽拉拉湧出壹幫人來。 緋袍錦繡,襆頭革履,卻是‘提舉副使’王良已經聞訊迎了出來。

兩下裏長揖作禮,搶著互致寒暄,具道契闊,繼而把臂而行,蒯益、王良兩個有說有笑,相當熱絡親密,壹行人很快進入了驛館。

兩位因為公務繁忙而久未碰面的老友,在王良臨時下榻的館舍中,瀹茗品茶,相談甚歡,從當前時局談到西域地理,從風俗談到民情,從妻兒家事談到飲食器具,時光悄然流逝,渾然不覺壹壺‘蒙頂石花’沖瀹已經七水。

“七水之後,茶香不減,喉間倍覺甘潤,茶味直抵胸臆,痛快淋漓之至,天色向晚,竟是不覺矣!”王良笑向蒯益道,“古浪驛有‘夜未央’所轄‘竹林雅舍’地分號,據說做的番菜頗為可口,兄長可願壹試?”

西北現時的番菜館,大抵在武威、張掖、蘭州、秦州、長安、重慶、成都、雲南府、哈密、亦力等都會繁華之地開張較多,其他地方則較少。 古浪驛城比數年之前擴展了幾倍,市面相當之繁華,但此地能有番菜館,卻是完全因了它地近武威平虜堡的緣故;古浪驛又是抵達平虜堡之前最近的壹個驛城,許多來往官吏、商賈都要在此地作壹短暫的停留休憩,西北時新地番菜在本地流行,自然不會晚於武威。

蒯益聞言笑答:“賢弟安排就是了。 說起來,武威‘壹品香’可能是西北最早的番菜館,平虜堡的‘江南村’、‘醉瓊林’也很有名氣。 ‘夜未央’的‘竹林雅舍’還要稍微晚壹些,但是後來居上,與西洋傳教士經常光顧的‘裕珍園’齊名。 ‘竹林雅舍’的番菜,我也吃過,什麽番茄牛尾湯、炸板魚、出骨鵪鶉、牛排、勃郎布丁、蔥頭湯、煨黃魚、牛舌、通心粉雀肉,有些還合口味,有的嘗過壹次就不敢領教了,只當是嘗鮮,吃個新奇吧。 這番菜價格昂貴,壹般人也委實吃不起,象‘裕珍園’的番菜大餐,每位至少壹塊銀圓,就是只點些糕點小吃也要每位銀毫五角,這還不包括堂彩(即小費)、酒水在內。 壹塊銀圓,足夠辦三四桌上等的十人大席了,奢侈啊。 想必這‘竹林雅舍’古浪分號的口味,也不會比夜未央總店差到哪裏去吧?”

“這倒沒有正經吃過。 ”王良呵呵笑道。 “上次從武威去長安,倒是在古浪吃過‘竹林雅舍’送到驛館地洋爐鵝和炸豬排,味道還不錯。 當時‘竹林雅舍’地分號掌櫃很是推介了壹番,只是行程匆遽,未及壹試,今兒正好與兄長同去品嘗壹下西洋風味。 ”

“好啊。 ”蒯益隨口應道,又問:“妳不是壹直在長安坐衙辦公嗎?現在這個時候。 怎的有空來平虜堡?是有什麽緊要地公事麽?”

每年開春,農牧工商署照例都是極忙的。 公務很是繁重,身為提舉副使的王良很難撥冗脫身,遠離長安的官署。 工曹雖然也自有很多事務處置,但卻怎麽比不上農牧工商署地繁忙。 因此這個時候,王良離開長安,必然是有什麽原因在的。

“哈,這次是侯爺飛箋來召。 卻不知道有什麽緊要事情。 我這不是趕著來平虜堡謁見侯爺麽?就讓衙中‘提舉僉事’代為署理衙務了,幸好這人精細明白,很是得力,否則農牧工商署這壹攤子事,怕是會出些亂子了。 ”

王良卻也有些疑惑,就這麽說著。

蒯益笑道:“原來是這麽回事。 想是侯爺有什麽新地打算吧。 過得幾日就知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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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雖如此說,蒯益卻想到王良乃是土木營造方面的大才,管著農牧工商署營造科。 侯爺這次將其從長安召回,肯定不是那麽簡單的。 而工曹方面恰好與農牧工商署有著密切的公務來往,說不定工曹也將有份參與這次的事。

是否如此,想必過得幾日便知道了。

是打算營造什麽嗎?

蒯益在心底裏暗自思忖。

飛雪帶春風。

雪霰撲撲,打在窗紗上,帶著壹股子陰寒。 入骨沁肌。

蒯益、王良在滴水檐下換下油靴和鬥篷後,遞了名刺簽到,便進了值班房坐等傳召——平虜侯這會子還未入堂升座,被安排覲見的官員便都得在值班房裏等著召見。

他們倆被安排在同壹時間覲見平虜侯雷瑾,這從側面印證了蒯益幾日前的壹些猜測。

值班房內燒著火炕,炕下還有著兩個大火盆,人在房中,倒也還算暖和。 蒯益便從自家仆人攜來地剔紅提盒中取了壹瓶雷氏大酒莊出產的‘狀元紅’本地黃酒,也不使喚仆從,又徑自取了值班房裏燙酒的壹個錫壺兒。 再從屋角棉袱兒包著的暖缸子裏。 親自舀了壹大勺兒滾燙的熱水傾入燙酒錫壺中,估摸著水面可以浸沒瓶頸。 這便將盛了酒的陶瓶浸置其中,又少少添了點水,再蓋上錫蓋兒,就在炭火上燙起酒來;而王良卻也不甘後人,卻從自家的藤編提籃裏取了幾個油紙包,又有幾個小食盒,打開來攤在桌子上,不外乎是油炸花生米、五香豆腐幹、焦香黃豆、細切的醬鹵熟牛肉、炸春卷、去骨糟鵝肉、去骨糟鴨掌這類地下酒小食,打譜兒便是要與蒯益有肉同享,有酒同當,分甘同味了。

官吏坐等傳召,自然是不知確切時候的,有時也許壹到即可覲見,有時他們卻要等上半天,總要看平虜侯是否空閑以及事情是否緊急而定。 因此在值班房坐等召見,在簽押房坐衙辦公、在大堂候命辦差的官吏們都是壹樣的章程,在公務閑暇、上值休憩、坐等召見之時都允許各人酒食自便,喝點小酒兒暖身,用點糕點小吃墊饑都是可以的。 這也是有見於西北苦寒,雷瑾體恤臣下幕僚,不顧幕府威儀,無視清流諫議,額外加恩,特意明示下來的上值坐衙章程之壹,但壹應酒食,概須坐衙、候見地官吏自備,卻不會從公中為此開銷半個銅子,且還不許貪杯誤事。 因此許多有經驗的官吏每遇上值輪班或者坐等召見,都會事先備下壹些酒食,著隨從仆役以提盒、提籃盛了帶到衙門的值班房,得閑便用點兒酒食,而且官吏們還往往喜歡在值班房裏互通有無,分甘同味,交換自備的酒食,又或者如蒯益、王良這般壹人出酒,另壹人便出下酒小菜,好似民間黎庶‘打平夥’‘出份子’的情形壹般。

蒯益、王良都從家裏自帶了酒食坐等著召見,當下便在炭火邊妳壹杯我壹筷地吃喝著。 各自說些閑話。

就在這時,厚重的門簾子壹動,兩個人壹前壹後步入值班房。

走在前面的是掛著西北幕府參軍銜、參政銜的堪輿署提領使司馬翰,隨後而入的則是掛西北幕府參軍銜、參政銜地馬錦。

馬錦地秘密身分‘秘諜總部總管兼夜梟堂主管’,向來都屬於機密事項,對外不予披露,僅幕府內部極小部分幕僚清楚這壹點。 即便是蒯益、王良這樣地幕府高階官員。 雖然也隱約猜到壹點馬錦地秘密身分,但並不能確信。 他們對馬錦地了解可以說相當模糊。

雖然是這樣,蒯益、王良在面對馬錦的時候,仍是本能的有些疏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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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堪輿署提領使司馬翰,這位堪輿師出身的幕府高官則多多少少有些神秘色彩,其子司馬宜又是軍方高級將領,護衛親軍第二軍團的‘司馬’,可謂是父子雙貴。 自然不容他人小覷。

正在吃喝閑談的蒯益、王良,見司馬翰、馬錦二人進來,連忙起身拱手作禮,心中卻是壹動,隱約有了些猜測——這兩位品階俱高的大人,那可都是真正掌握實權地大忙人,平日裏難得碰上壹面,且在幕府中的實際地位也比蒯益、王良高出壹線。 今兒。 這兩位也早早的來到值班房,其中意味就大堪玩味了。

肯定是侯爺有什麽大事,需要召集幕僚問策了。

蒯益、王良兩人心下暗自想著,揣摩司馬翰、馬錦兩人到來的背後有些什麽玄機——

他二人雖然不太清楚馬錦此人具體管著些什麽重要公事,但是作為堪輿署正印官的司馬翰提領使大人,他手上有多大職權。 蒯、王二人卻是較為清楚的了。 堪輿署,雖然名義上僅僅是提領督察西北幕府治下的堪輿風水事宜,實際上的權力卻是相當不小,譬如規制和督察與山川田地風水形勢相關地農耕、畜牧、樵采、伐木、狩獵、取石、挖沙、疏浚、采礦、立城、營造等事項,依照諸般堪輿法例或禁或準、或獎或罰;再譬如審查核準商民開掘采礦的備案申請以及定期不定期的督察等等。 除了與堪輿風水相關的這些事務之外,堪輿署還掌管著壹應軍民地圖以及山川水利、河渠航道、城防驛道、礦場坑洞、工廠作坊、城池屋宇等營造工程圖式的勘測、繪制、入檔,又受命監管印書館、書局、印廠等官民商號印刷出售地圖之事。 司馬翰掌管下的堪輿署,因為其職掌地緣故,與工曹和農牧工商署兩個衙門素來便有頻繁的公事往來,彼此扯皮的事情自然也不會少。 蒯、王二人當然清楚堪輿署絕非什麽清閑衙門。 司馬翰即使有著不少得力的副手和佐貳衙官分擔其公事,也是比較忙的。 那麽又是因為什麽樣的事情,侯爺需要傳命召見這位提領使大人呢……

不提值班房內候見的幾位官員心底如何揣摩,這幾位當下裏互相壹番施禮寒暄過後,便即圍坐向火,各自心裏暗自思量揣測的同時,亦在吃喝閑談當中,巧妙試探彼此的口風,然而他們很快發現這完全是徒勞,平虜侯事先並沒有透露什麽風聲,都有點兒雲裏霧裏的茫然,頭痛著等會集議問策時,該如何言語應對才好。

雷瑾並沒有讓手下地幾位重要幕僚在值班房久等,大約小半個時辰後,幾個人便在近衛地引領下,直抵北房廳堂壹側的暖閣。

暖閣之內,除了上首端坐地平虜侯外,長史府長史劉衛辰、內記室綠痕夫人也赫然在座。

幾位幕僚略壹掃視,心頭凜然,看起來事情還不小,忙都抖擻精神,見禮如儀,各自落座。

雷瑾先自問了壹些與堪輿署、工曹、農牧工商署有關的政務公事,司馬翰、蒯益、王良三人亦在各自職掌範圍之內,恭謹扼要的回了話。

所謂察人見事,下屬幕僚當面回話必有談吐,若是以公文回覆則必有文案議論,其間便有微妙之分別,迥然之差異:有的據理度勢。 明白直截;有地含糊其辭,觀望猶豫;有的直言無隱,了無城府;有的文過飾非,支晤搪塞;有的明理灼識,直諫敢言;有的左右搖擺,毫無主見;有的明察秋毫,洞見幽微;也有的周密細致。 成竹在胸等等。 總而言之,壹個人地閱歷、見識、膽略、心胸、才幹、機智俱都涵容在其談吐舉止、文案議論之中;而壹個官吏的才具、心胸。 無論其人城府多深,亦會在其談吐、議論中有所反映流露。 雖說這並不能壹概而論,然而窺壹斑可知全豹,從壹個人地談吐、議論中剝離那些微妙得只可意會的細節,透視細節背後所代表的真正含義,再以之衡量下屬官吏的才識膽略,卻也是自古以來上位者識人用人的常規和掄才正途之壹——閱歷已多胸有丘壑之人。 不敢說以此看人識人,就能壹看壹個準,八九不離十,但是要藉此看清壹個人的才識心胸,卻也至少能有四五成以上的把握。

但凡上官垂詢,下僚地當面回話或者撰文陳述,也必是上官衡量下屬才識心胸的機會。 雷瑾今日的問話,以及司馬翰、蒯益、王良三人的回話。 亦由內記室按照慣例壹壹記錄入檔,日後將成為簡拔人才、考成升黜之時的參考依據之壹,這其中便有著施政、吏治方面的長遠考量,包含著不以個人壹時之好惡來決定官吏仕途前程的深意,在此亦不必多說。

三位幕僚的當面回話,與雷瑾之前從其他途徑了解到地情況大體吻合。 雷瑾對此還是比較滿意的,所以當下也就不再細問,直接轉入正題。

“我西北自開府以來,開疆拓土,生齒日繁,幸賴諸位幕府同仁戮力同心,得以五谷豐登,六畜興旺,政通人和,兵精糧足。 我西北境內已見得幾分太平安樂的繁華氣象。 但西北幅員遼闊。 其暇荒邊陲之地猶不免鞭長莫及之憂,而自軍興以來。 西域戰事頻仍,蔥嶺以西,時有暴亂,動蕩不寧,民不能安。 為今之計,本侯欲設重鎮於河中之地,置新城,設官署,以之鎮壓不臣,綰轂西域,諸位以為如何?”

雷瑾的話壹出口,四座壹時鴉雀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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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才叫“重鎮”?什麽才是‘綰轂西域’?

那可不是在西域興建壹座雄城就算完事的謀略,而是百載千年的大計遠景。

起碼也得委派壹位元勛重臣坐鎮於斯,聚兵囤糧,以帶甲十萬之數威懾四方,才稱得上‘重鎮’,才當得起‘綰轂西域’地重擔。

然而,西域之地,自蒲犁高原以西,距離西北幕府的中樞腹心不啻萬裏之遙,道遠路遙,往返不易,萬壹坐鎮於斯的元勛重臣擁兵以自重,中樞勢難有效制約,恐怕尾大不掉之禍,為患之烈猶甚於敵矣。

如此壹來,未雨綢繆,防微杜漸的分權制衡之道,便是置重鎮於西域的題中應有之義!

但是,無論誰最先提出分權制衡,都必然得罪將來奉命坐鎮西域的元勛重臣。 壹時之間,誰又能斷然下決心做這樣的惡人呢?是以四座盡都保持緘默,這出頭鳥不好當,其中利弊就得盤算清爽才行!

“在河中地區置壹重鎮,固所宜也,卑職並無異議。 卻不知侯爺已經屬意於哪位大人擔當綰轂西域之重任呢?”作為文官壹系的首腦人物,劉衛辰打破了暖閣中的沈寂——目下的西域,元帥郭若弼、副帥馬啟智統率地西路兵馬,實力雄強,已經足夠讓文官們警惕,若再予綰轂西域之重任,便是大失制衡之道,恐怕文官、言官以及儒生們都要群起鼓噪了。

蒯益這時卻對自己被雷瑾召見地緣由有所憬悟,工曹、農牧工商署的職掌向來都與土木營造關聯甚密,眼下既是說要在河中地區置壹重鎮,也就意味著在不久地將來,打算派征徭役、開工築城了。

這麽說來,與工曹有關的,也無非就是築城方面的事項了,對他蒯益而言,這卻是會者不難。

蒯益想到此處,便已將先前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緊張心思拋之腦後,整個人都輕松了下來。 這時他偷眼壹瞥,卻見身側的王良。 臉色也倏然變了壹變,如釋重負,顯然他也想到了其中地關節。 對於他們這些工匠世家出身的幕府高官來說,如果只是土木營造,實心任事就可以了,沒什麽難的,他們真正擔心的反而是仕途上的暗礁、激流。

“呵呵。 重鎮‘河中’,幹系極大。 諸位可視之為‘戰時陪都’。 ”雷瑾當然知道此事輕重,肅然說道:“日後若形勢確有必要,正式升格為‘西都’,亦無不可。 ”

劉衛辰、司馬翰等幕僚聞之無不震動。 雷瑾的話,分明就是仿本朝太宗皇帝‘以天子守國門’之舊制,乃是平虜侯準備親臨敵前、坐鎮河中的前兆,大戰風雲。 近在眼前。

委派元勛重臣壹員統攝西域軍政?顯然,平虜侯不滿足於此,而是有心加速西征步伐,西域也從此多事矣!

這壹舉動卻是牽連甚大,多年‘割據’,在事實上已經自為壹國,但在名義上仍然打著‘尊王攘夷’旗號地西北幕府,亦將迎來大變動。 整個西北幕府的統治重心將因此舉而向西遷移,幕府治下所有地衙署都要做西遷的準備和留守的部署了。 這可是牽壹發而動全身的大動作,官署、人員、糧秣、郵驛都將有所變動,需要統籌調度的事情,實在太多。

在座的幕僚就算心裏有壹萬個不情願,也不敢在這個時候出言反對——面對威權日重的平虜侯。 若是沒有充足地理由和證據,任何人都難以扭轉雷瑾的意誌,誰敢給自己找些不自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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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乎此,在座之人這下都明白了,這次召見不過是平虜侯向在座的幾位幕僚預先吹風,讓他們有所準備而已。 顯而易見,雷瑾在這事的大方向上已然作出了決斷,要的只是他們的聽命行事,並非真的需要他們的獻計獻策——至於涉及到具體事務如何著手操辦,則又不在此列。 亦即是說。 平虜侯傳召他們議事。 目地就是把已經決定的事項交辦下去,盡快籌辦。

“西域河中地區。 ‘撒馬兒罕’算得上頭壹個通衢大邑。 ”曾經遊歷四方的堪輿師司馬翰,這時馬上提出壹個建議,“此地西連波斯,南臨印度,東望中國,四方通衢,堪稱要沖。 撒馬爾罕以前曾是花剌子模的都城,雖然被蒙古攻陷,摧毀殆盡,但‘跛子’帖木兒稱帝時又得以重建興起。 撒馬兒罕農桑繁盛,可興軋棉、絲織諸業,綰轂西域當可以此地為樞紐重鎮!”

“司馬大人此言很有道理。 ”劉衛辰插話道:“撒馬兒罕這個地方,〈魏書〉上稱作‘悉萬斤’,到隋唐之時則稱為‘康國’、‘薩末建’、‘薩秣建’等等,蒙元帝國的古籍則有‘尋思幹’、‘邪米思幹’、‘薛迷思加’的記載。 本朝以來,方稱‘撒馬兒罕’。

撒馬兒罕在粟特水(‘澤拉夫尚’河)以南十五裏,環城多水渠,其水即引自粟特水。 此地水渠密布,土地肥沃,其周圍荒漠則幹旱荒涼。

撒馬兒罕城,現有內外三重,開有四個城門,城內占地很廣,水渠縱橫交錯,將其設為陪都,利用已有地城池,倒可省下我們許多氣力,也免去士民百姓的徭役辛苦。 ”

“沒錯。 粟特水,〈隋書〉又稱‘那密水’。 逆粟特河谷而上,即可抵達撒馬兒罕。 粟特河沿岸繁榮興旺,舉目所見,盡是棉田、果園、草地、水渠。 古時昭武九姓,賴以蕃息,通商四方。 ”司馬翰笑道,“撒馬兒罕有很多能工巧匠聚居,生產的帳篷、銅器、酒具、馬具、織物、棉布遠銷四方。 撒馬兒罕的手抓飯和烤饢,在亞剌伯很有名。 那裏的烤饢松軟香甜,手抓飯味道也不錯,就是做飯時間比較長,他們要兩三個時辰才能做出壹道手抓飯。 ”

壹直不吭聲的馬錦笑了笑,說道:“其實除了河中的撒馬兒罕,古時伊兒汗國的國都‘桃裏寺’(大不裏士)也可以考慮,還有波斯伊剌克的‘報達’(巴格達),濱臨黑海的‘谷兒只’(格魯吉亞),‘阿哲兒拜占’(阿塞拜疆)也可考慮。 ”

司馬翰叉著十指,說道:“馬大人說地桃裏寺、谷兒只、阿哲兒拜占當然都不錯。 是可以考慮,但‘撒馬兒罕’早就在我方掌握之下,眼下是最為現實,也最有可能地‘陪都’選擇。 而且撒馬兒罕西進波斯,南下印度,北進鹹海、黑海都比較適宜,至於以後是否需要另擇陪都。 還可視今後的形勢變化酌情而定。 愚見以為,不管是否選擇撒馬兒罕作為綰轂西域地樞紐。 當前形勢下都暫時不宜大興土木,派征徭役。 ”

“誠如馬參軍所言,河中並不是唯壹選擇,以本侯之見,濱臨地中海的‘大馬色’(‘大馬士革’、‘大馬士各’)都可以作為‘陪都’的侯選。 不過——當前還是河中的‘撒馬兒罕’比較適宜,司馬先生說得很有道理。 ”雷瑾便在此時壹錘定音,說道:“至於徭役。 盡量使用奴隸好了。 那些勤於勞作、安守本分的奴隸,想要得個出頭脫籍地機會也不容易,這次就是給他們的機會了,妳們仔細斟酌著辦。 工曹、農牧工商署要做個方案,拿個‘樣式’出來。 這‘撒馬兒罕’嘛,也不壹定非得大興土木,但翻修改建還是必需要地,不能舉目所見。 盡是胡人的東西矗在那城裏,總得要顯出壹些上國華夏的韻味才好。 ”

“諾。 ”暖閣中在座諸人應諾壹聲,這事到此也便成了定局。 剩下的事情,就盡是繁瑣的前期籌劃和文案準備,壹幹幕僚就在暖閣中妳壹言我壹語的討論磋商著——各種檔案圖籍的調閱抄送;所需物料幾何;所需糧食幾何;所需餉銀幾何;辦差執事人選幾何;各相關衙門公事來往地註意事項;簿計帳目;各種物料、糧食、銀錢的轉運、分配、銜接、匯集、轉發;衙門辦事協調章程;等等等等,壹樣壹樣的列舉編次。 壹樣壹樣的落實到人,壹點點把翻修改建‘撒馬兒罕’的方案在紙面上先搭出壹個大概的架子,光是這等前期的壹點籌劃、準備就已經相當的費時費力了。 至於具體落實到各個衙門並實際運作、分頭實施,那又還是下壹步,乃至下下壹步地事了。 這次召見,畢竟還只是在大方向上吹風而已,繁重雜亂的事項還根本未有動起來。

雷瑾卻不再理會幕僚的討論磋商,而是專註於思考西北幕府未來的走向——身為首腦的職責,掌好舵才是他的本分。

帝國地秩序,當下正加速走向崩壞。 而且其勢頭幾乎無可逆轉。 延緩遲滯其崩壞之勢。 或許有人可以做到,但是終究無可逆轉。

在此前的歷朝歷代。 帝國秩序並不僅僅體現在官方的控制上,事實上帝國內部還存在著許多久遠的傳統秩序和習慣規則,成文或者不成文的公序良俗、鄉規民約、陋規鄙俗、傳統慣例,宗教學術,等等等等,它們處在官方的控制秩序之外,總是在歷史的深處若隱若現,極為穩固,並不因王朝更替而輕易興廢改變。

然而,當今的天下大勢,土地兼並愈發激烈,士民百姓競先逐利,無論官紳良賤,汲汲於利者所見多有,棄農從商者比比皆是,奢靡縱欲的風氣彌漫於天下,因此不僅僅是官方控制下的秩序在‘縱欲’‘逐利’‘重商’大潮地沖擊下,正不斷走向削弱衰敗;官方秩序以外地傳統秩序和習慣規則,因為漸漸失去了長久以來賴以穩固的基礎:‘重農抑商’,也在不斷地走向瓦解削弱,帝國前所未有的千古變局已現端倪。 這種趨勢並非自今時今日始,但近年以來,其削弱瓦解趨勢愈發狂烈深巨,以至儒、佛、道三教的學術也遭遇了深層次的思想危機和信仰危機。 而導致這種趨勢的,恰恰就是帝國的每壹位君臣士庶黎民百姓,譬如身為帝國封疆大吏的平虜侯雷瑾,就是帝國秩序崩壞的有力推手之壹。

但是在舊有秩序崩壞的同時,雷瑾的西北幕府,亦在治下努力嘗試著重建壹種新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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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秩序可以依靠高壓暴虐的手段建立起來,比如殺戮屠城、冤獄株連、告密監視、羅織文網、大興文字獄等等這些手段;當然也可以通過開明的手段或者懷柔的手段來建立,又或者通過多種手段的結合來建立秩序。 以焚書為例,若是直接的赤裸裸的焚書,這就是鐵腕高壓的霸道手段,就象秦始皇曾經做過的那樣,但是後世千年萬代,難免被人目為暴君虐政;但若是以編修文選、文庫、全書、史籍之名而潛行焚書毀書之實,這就是‘懷柔遠人’或‘謙下開明’的王道手段了,用心雖是陰狠,卻幾無暴虐之罵名,說不定還會被遺老遺少、賢子孝孫們無恥頌揚為勤政有為開創盛世的仁君聖祖;而若是將兩者結合,霸王道雜之,則又有另外壹種說法了。

但任何手段,不管是霸道還是王道,都僅僅只能是手段。

雷瑾非常清楚,要想妥善應對帝國千古未有之變局,他需要深思熟慮,需要做到集思廣益,群策群力。

雷瑾同樣清楚,身為西北首腦,壹方諸侯,他的本分就是調動所有可以調動的力量,運用所有可以運用的棋子,將手中每壹個棋子的每壹分作用都淋漓盡致的挖掘出來,果真如此,則庶幾可以無咎焉!

陪都也好,西都也罷,亦只是他雷瑾試圖重建新秩序的壹個小環節而已,即便對於其他人而言,這已經是足夠驚人的大事了。 許多人的壹生運命,將會因此而改變。

面臨帝國千古未有之變局,任何決策都需要在兩難境地中艱難抉擇,壹個不對就是萬劫不復的下場。

若是不想真個灰飛煙滅,‘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謹慎小心是必需的,而所謂的“殺伐決斷”,不過是審時度勢之後的抉擇而已!

目光深邃,雷瑾握緊了右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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