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壹三章 只想好好的活下去
詭三國 by 馬月猴年
2019-5-19 19:18
斐潛和呂布都喝了不少,從下午壹直喝到了深夜。
喝到了最後就剩斐潛和呂布兩個人了,張遼、高順、還有魏續等人,第二天還有壹些事情,不得不提前退場告辭了。
呂布其實並不開心,雖然他壹直哈哈哈的笑著,大碗大碗的喝酒,然後扯著斐潛,嘰嘰咕咕說著壹些並州的事情,壹些雒陽的事情,但是壹直卻沒有說長安的事情。
斐潛也不開心,雖然也是和呂布壹樣,嘻嘻哈哈的喝著酒,但是內心當中卻因為劉協的事,始終似乎是壹種愧疚和遺憾。
呂布喝到興起,便提了方天畫戟在後院揮舞開來。
原本紅艷且華麗的方天畫戟,在夜色當中回歸了武器的本源,只剩下了灰白色的刀刃光華和隱藏在其下的森森寒意。
方天畫戟揮舞而發出的淒厲尖嘯,聽在斐潛的耳朵裏,卻有壹種感覺,就像是並不是方天畫戟自己在發出聲音,而是呂布借著方天畫戟在咆哮……
只見就像是人形龍卷風壹樣,整個的後院的草木都被割裂卷飛,就連地上的青磚都在鋒銳的刀風之下被劃出了壹道又壹道的痕跡。
幾只不幸向外稍微伸展了壹些的樹枝,被卷入到了其中,然後嗤嗤幾聲輕響,就變成了壹些小塊,然後又變成了壹些碎末,不知所終。
呂布長嘯了壹聲,然後越發舞動的急了,勁風飛濺,壹下些細小的砂石都被引得向四周灑射,就像是在並州之地從北方襲來的卷起了漫天塵土的淩烈寒風壹般,打在衣袍上竟然會有少許的劈裏啪啦的聲音。
呂布停住了身形,將方天畫戟往院中隨手壹立,戟尾就深深的插入了青磚,就那樣矗立在了壹片狼藉當中。
“痛快!痛快啊!”呂布大步走來,抓起壹壇酒水,也不用酒勺酒碗,端著壇子,就著壇口,咕咚咕咚的喝了小半壇,才吐出壹口酒氣,壹屁股坐到了斐潛身旁,擡首望天……
“……那個方向,應該就是並州吧……”呂布哈的壹聲,呆呆的仰著頭,“以前在並州,我也經常在晚上看天,看天上的星星,但是現在……這些星星,似乎都變樣了……”
呂布打了壹個酒嗝,舉起壹只手,在空中抓了兩下,“……嗯,還會跑,哼哼……等我明天就來抓妳……”
“哈哈哈……月不朽,星千古,人力何能擒之……”斐潛也喝得挺多了,半瞇著眼說道,“這個啊……幾千萬年前就有啦……而我們在它們面前,就像是壹眨眼……就沒了……妳還抓它……”
也不知道呂布是聽懂了,還是根本就沒有聽,只是在自說自話而已:“賢弟……妳說我是做對了……還是做錯了?”
“……什麽對了錯了?”斐潛腦筋已經及其遲鈍了。
呂布搖晃著腦袋,輕輕拍擊著酒壇子,說道:“……以前啊,壹個胡人腦袋可以換二十枚錢……可以讓我好好的……呃,吃上壹頓好的……後來有個人跑來跟我說,其實壹個胡人腦袋值五十錢……”
呂布咕咚咕咚又喝了壹氣,然後才說道:“……後來我把那個……嗯,揍了壹頓……然後那家夥居然還叫人來抓我……哈哈哈,也被我揍了,都揍了!”
“……再後來……丁公……找到了我……”呂布長長的嘆息了壹聲,“……再後來……那誰也來找我……說我其實是被騙了……董相國很看重我……”
“哈哈哈哈,我又被騙了……嗚嗚,我又被騙了……”呂布喃喃的念叨著,重復著,往地上壹躺,“……被騙了啊!”
斐潛晃了晃有些昏沈的腦袋,沒反應過來呂布到底是說被丁原騙了,還是被李肅騙了,還是再說被董卓騙了……還是都有?
長安的夜已經深沈,天上的明月不是非常的圓,就像是壹個大餅被誰啃了兩口似的。大漢疆土,大河南北,甚至是千百年之後,還是這樣的壹輪明月,絕大多數時間都是殘缺的明月,靜靜的照耀著這壹片土地上的人,觀察著這壹片土地上的事……
庭院當中安靜下來了,伴隨著斐潛和呂布的呼吸之聲,還有灌木叢中躲過了方才的劫難的昆蟲,細細索索的在鳴叫著。
壹陣夜風吹過,就像是壹只非常大的手,輕輕的撓了撓樹梢和灌木,搖了搖其枝葉,然後在沙沙聲響當中又發現遠方似乎有什麽好玩的東西,便又舍棄了這些枝葉,轉身遠去了。
斐潛幾乎以為呂布都已經睡著了,卻聽到了呂布低沈的聲音:“董相國……其實對我還不錯……其實我原本不想這麽做的,我真的沒想過要這麽做的……”
“……董相國有病……腦子有病……忘事……”呂布喃喃的說道,似乎是講給斐潛聽,又像是在自言自語,“……我和小草被發現了……董相國要殺我……可是,呵呵,哈哈,可是……”
“……哈哈,結果隔了壹天,董……居然忘了……居然……忘了……”呂布抽搐了壹下,像是笑又像是在哭,“……可是,我沒忘啊!我怕……怕董相國什麽時候又想起來了……然後……有人找我……”
“……這裏太臟了……我也臟了……我真想回去啊……回到並州去,回到草原上去……可是現在,唉……回不去啦……再也回不去啦……不去啦……”呂布忽然哼唱起了壹首不知名的歌謠,結果唱沒有幾句,或許是因為喝多了舌頭打結,又或許是因為躺著唱,結果被口水嗆到了……
“咳咳……咳咳……”
呂布翻身坐起,拖過了旁邊的酒壇,咕嚕嚕將剩余的酒都給喝光了,然後將壇子甩到了壹邊,站了起來,指著天上的月亮,大聲的咆哮著:“我只想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不行麽?!啊?不行麽?!”
殘缺的月下,呂布孤身壹人站在院子中,背影被拖的老長老長,其仰天長嘯,就像是壹只離開了大草原,迷失了路途,孤獨又遍體鱗傷的野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