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2章、二十年2月3日 晴
宋北雲 by 伴讀小牧童
2022-2-1 22:10
“這個我覺得不對。”
宋北雲手邊擺著兩份東西,壹份是左柔遞交經過數次修改的作戰計劃,壹份是樞密院聯合三省衙門共同提出的關於未來大宋版圖以及領土擴充方案。
這份方案中提出,需要改變大宋的戰略模式,進入到極強權領域之中對周邊及其他國家進行控制。
宋北雲看完這個東西之後,直接眉頭都皺起來了,他點了點桌子上的方案,對下頭坐著的諸公道:“妳們研究了三年,就研究出了這?靠壓制他國主權來維持霸權,這是哪個混賬東西想出來的路數?”
他現在可不跟這些家夥客氣了,根本用不著客氣,就有些時候吧,他發現這些人真的是被時代局限性給限制的太死板了。
下頭自然是無人主動應聲,因為這是他們現階段能想到的最好方式了。
宋北雲大概也能明白,所以並沒有太過於苛責,只是笑著搖頭道:“我們的未來是不可以通過壓榨他國主權和領土完整來實現的,這本質上是壹種掠奪,掠奪和競爭之間的關系妳們還沒有搞清楚嗎?我之前都讓妳們去上過經濟學的課了,怎麽還會想出來這種餿點子?給我整明白了再提上來。”
對於這些暢想,宋北雲認為這絕對就是走上了霸權主義的老路,事實證明了壹個問題,那就是霸權主義並不能實現永久的興盛。
他從未來來,看到過太多的例子,但他並沒有在任何壹個資本主義社會中謀求出路,因為兩者之間的根本路徑是不同的。
從經濟學角度來說,縱觀歷史上出現過的殖民帝國,不管是西班牙、葡萄牙、英國、法國這些老牌殖民帝國,還是以美帝為首的新型資本強國,其都有壹個核心的特質,就是他們本身就不是商品流通的最大市場,那麽如果要開辟壹個足夠支撐他們資本擴充的市場,那麽最簡單有效的方式就是武裝殖民和主權壓迫,以壓榨他國主權來換取經濟利益和獲取市場規模。
鴉片戰爭和廣場協議就是最典型的手段,這就是以強權手段來完成外部市場的融合,強迫其他主權國家被動接受,這本質上就是壹種外交霸淩行為。
它的內核就跟文明二字根本不沾邊,所以說這條路並非是宋北雲所設想的道路。
競爭雖然也會導致戰爭,但和掠奪戰爭並不是同壹個概念,甚至不在壹個領域之內。
強權思維從來沒有想過這樣壹個問題,那就是如果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之壹同時也是最大的市場擁有者時,會出現怎樣的形態。
那個模型就壹定不會是最常見的長手長腳的帝國主義形態了,而是恒星系模型,因為恒星必定是恒星系中最強大的星體,周圍的行星則會因為它的存在而改變存在模式,但如果能夠把握好那個程度,最終恒星系會變得持久而穩定。
這最好的先例就是唐王朝,前唐雖然現在看來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強大,但問題在於它的存在在當時那個世界架構裏就是壹顆無比亮眼的恒星,於是乎壹個近似完美的萬國來朝就展現在了世人的面前。
龐大的人口基數、最大的貿易市場和最健全的社會行業體系,這就必然會成為壹種核心趨勢。那就是——妳可以不喜歡我,但妳無法拒絕我。
因為內卷嘛,就像西域諸國壹樣,只要其中壹個國家對大宋進行了全面放開和雙邊互惠,那麽其他國家必然是要效仿的,即便是像黑突厥那樣恨漢人恨到牙齒打顫的國家也沒有辦法拒絕讓自己日子過得更好,他們雖然也會偶爾搞壹些小動作,但在大方向上必然會無條件支持大宋的所有行為,因為是利益共同體,市場和民生決定了他們的思維角度。
試想壹下,如果像樓蘭那樣屁股大小而且特產只有漂亮姑娘的國家,因為和大宋的合作而受到了保護並且自身得以發展,哪怕是只在大宋的唇齒之下撿壹些漏下來的湯湯水水都足夠它在西域那片地方成為地區性強國,那其他小國怎麽想?設身處地的想壹下就知道了,那些國家的皇帝恐怕晚上睡覺都睡不安穩,唯壹的辦法就是他們幹什麽自己就幹什麽,依靠著東邊的龐然大物來維系自身存在的價值。
於是大宋就成為了諸多國家的恒星,它擁有著市場、規模、人口、技術的絕對制高點,並且擁有著絕對的軍事主導地位。
最關鍵的是——大宋歡迎所有人。
宋北雲不止壹次去告誡那些官員,無知壹點都沒事,蠢壹點都能原諒,但千萬不能傲慢,無知和弱小不是生存的障礙,傲慢才是。
而這幫人現在就有這個傾向了,這讓宋北雲怎麽能夠不生氣?
被宋北雲訓斥壹通的大佬們壹個個垂頭喪氣的走了,他們走到門口時剛巧碰見趙性夾著包走了過來,他們連忙向趙性見禮,而老趙看到他們卻饒有興致的停下了腳步:“喲,挨罵了?哈哈哈哈哈……”
哎喲這個氣啊,被宋北雲罵都不如被這混蛋前皇帝嘲笑來的氣,這人……真的是哪裏都好,就是嘴太欠了。
“妳們啊妳們,我是不是提醒過妳們了?妳們的預想方案肯定是不可能通過的,它既背離了我國的核心思想也背離了人民群眾的核心訴求,不接地氣而且透著壹股窮人乍富的洋洋自得,妳們不聽,現在好了吧?挨罵了吧。”
袞袞諸公臉色都極難看,小聲告罪壹聲便找出了千奇百怪的理由落荒而逃。
趙性此時走了進來,宋北雲把位置讓給了他,但他卻在旁邊隨便找了個椅子壹坐:“咱們之間就別玩這壹套了,這次來我是要跟妳提辭的。”
宋北雲楞了壹下:“啥?”
“辭職!辭職辭職辭職!爺不幹了!”
“妳他娘的瘋了是吧?又瘋了是吧?”
“不是,我的歷史使命完成了,我再不下來,會有人想復辟帝制的。這個階段咱們最後壹步就是徹底把遺老遺少們對皇帝的念想徹底斷了,要麽妳讓我流放他鄉要麽妳把我送到城門口壹刀砍了,我怕死,不想被砍,那我幹脆就辭職好了。”趙性擺著手說道:“妳看我陪妳也煎熬了二十多年了,是不是得把長生不老藥給我了?”
“妳還惦記這個呢?”
“嗯。”趙性點頭道:“妳要吃妳就吃,妳要不吃就給我吐出來,爺也不跟妳客氣。反正不管真假,咱們總歸是得有壹個去試試看,萬壹成了呢?”
宋北雲皺著眉頭,半晌沒有回應。趙性卻有些等不及了,他輕嘆壹聲:“咱這麽些年也算是熬到頭了,年紀麽也四十來歲了,趁著這個點,我去外頭走走瞧瞧,也算是壹種修行。到時候咱們喝壹頓,然後趁著酒未醒天未亮,我壹走了之。妳對外頭就說我喝酒暴斃了,然後給我立下牌位,兒子女兒都留給妳了,幫我照顧好,老婆麽……妳看著也給照顧壹下。”
“妳能不能不要這麽不負責任啊!”宋北雲突然湧出了壹種無力感,趙性這個人……有時候真的讓人很無力,都已經四十多歲了,卻還是像個孩子。
趙性靠在那也不說話,兩人僵持了壹陣,最終趙性還是開口了:“其實也要怪妳吧,妳給我描述了這個世界,我心裏就整天想著他,也算是人各有誌。我不想等到七老八十的時候坐著輪椅被人推到燈塔上去感慨此生已盡,這也是我最後壹次任性了。”
“那妳那大幾百萬的窮弟兄怎麽辦?”
“妳啊!火苗本身就是妳遞給我的,妳再接過去就好。”
宋北雲的牙咬得哢哢響:“我真想打死妳啊。”
“妳現在可不壹定打得過我咯。”
趙性笑了起來,宋北雲也跟著笑了起來。
罷了罷了,既然都說出了人各有誌,宋北雲也沒有什麽好勸的了,反正趙性壹生都是放浪顛簸,他本該生來就是壹個詩人卻無奈成了皇帝,如今他自己把皇帝作沒了,再次成為了詩人。
“對了,我有個問題,將來宋遼統壹之後,妳打算定都在哪裏?”
“我是北平侯。”
“行,明白了。那地方確實不錯。”趙性點了點頭:“走了,過兩天出發之前壹起喝個酒。”
“等會!”宋北雲起身:“妳跟我來。”
既然趙性去意已決,而且這樣不管不顧,那宋北雲也沒什麽好說的了,就送他完成最後壹段的念想吧。
於是宋北雲把趙性帶到了老頭子的面前,因為他自己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所以根本不相信什麽九紋龍、長生藥這壹套,所以就不如讓趙性來代替他來發揚門派好了。
雖然老頭子對宋北雲的行為表示愕然,但在說明白之後倒也是釋然了,既然大家都退而求其次,那其實也不是不能解決這個問題。
於是趙性就這樣直接投到了老頭子的門下,成了他的關門弟子也成了宋北雲的師弟。
這對老頭子也好、對宋北雲也罷,都算是壹份交代了,什麽長生不老不長生不老,其實兩個人都不確定它到底存在不存在。
趙性也很高興,因為他本身就是壹個極端追求新鮮感的人,當皇帝也好、打仗也罷都不過是圖個新鮮,現在有新鮮的東西給他玩,他自然也就不想著那麽快的離開了。
不過雖然不離開,但的確正如他所說的,他要是再不卸任跑路,那就壹定會有人開始復辟帝制的,畢竟開化程度也就到這了,現在有個很大的問題就是思想割裂,需要最少二十年的教育才能把整體水平提上去。
而就在此時此刻,身在異鄉異地的狗蛋正靠在戰壕裏跟同伴分食著壹瓶罐頭,參軍條件艱苦,但他雖身為大宋最頂級貴族卻壹聲苦都沒喊過,白天跟尋常士兵壹樣作訓整備,晚上則在大帳裏和其他書生兵壹道教士兵識字掃盲。
雖然很苦,但卻讓人很充實。
再加上狗蛋本身身體素質過硬又有文化,在軍營中他很受喜愛,許多士兵寫家書都靠他執筆。
這日,月明星稀,他們接到了偵查任務,本來狗蛋並不需要出來執行任務,但他卻不肯在後方待著,便隨著偵察連壹起出動在茫茫的群山之中摸索著前進。
“等打完仗,我回去之後應該能當個連長。”跟狗蛋壹起吃罐頭的那個大兵笑著說道:“到時我就能將爹媽接到城裏去住了。”
“戰場上不要說這些話。”狗蛋吃了壹口罐頭,探出頭觀察壹陣,發現並沒有動靜後,他繼續坐回了壕溝之中,拍了拍身上的土:“吃完了沒有?吃完我們要出發了。”
“吃完了。”
“走!”
狗蛋壹招手,十幾人立刻從黑暗中如鬼魅壹般出現,然後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他們沿著道路兩側走走藏藏,可剛要到預定地點時,突然聽到遠處有連成片的犬吠聲,他們互相看了看繼續往前摸索了壹陣,卻是發現前方開闊地居然有壹個兩萬人規模的軍隊駐紮在那裏。
“停!”
狗蛋伸出手示意,然後從懷中拿出地圖借著月光看了起來,因為在這裏居然出現了目標軍隊!
他仔細比對了壹下路徑,發現他們的目標很可能就是尼尼微。
也就是說……對面終於開始進軍了。
“走這條線麽。”狗蛋揚起手壹握拳,在地圖上標註上位置之後,壹行偵察兵迅速撤退而去。
他們很快把這個消息帶給了他們那個大營的主將,主將聽完眉頭皺了起來:“兩萬人麽?”
“將軍,我以為他們絕不止兩萬人,根據地勢圖來看,他們可能兵分兩路而來。”
“我們只有八千人。”
主將抿著嘴沈吟道:“遣人求援,其他人準備依托有利地形阻擊敵人。”
狗蛋應了壹聲,立刻就要出去準備,但卻被將軍喊住了:“妳等壹下。”
“將軍何事?”
“明日之前妳必須離營,向後方大本營而去,不要留在這裏了。”
“為什麽!”狗蛋滿臉驚愕:“我是犯了錯嗎?”
“祖宗唉,我叫妳壹聲祖宗了。”主將雙手撐在桌子上:“妳是雲帥的親兒子啊,這要真讓妳出了什麽三長兩短,我怎麽跟雲帥交代?”
這個將領當年跟宋北雲壹並從南昌開始,壹步步從最底層的城門小兵成為了將軍,他自然是認識狗蛋的。
“我不,正因為我是雲帥的兒子,我更不能退後半步!即便戰死也不可為父親、為家、為國抹黑,我不退!”
“這是命令!”那將軍重重拍在了桌子上:“立刻執行,妳去大本營求援!”
狗蛋極不忿,但在聽到“這是命令”四個字後還是本能的立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