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8章、三年11月3日 晴 生殺予奪權者也。

　　佛寶奴真的又在宋狗這裏漲了壹會見識，她第壹次見到權力可以被使用成這個樣子，尖銳、突出但卻讓人毫無反抗質疑之聲。
　　讓人難以捉摸的同時卻又心生畏懼，這才是真正對權術有過修行的人吶。現在想來自己平日那吹胡子瞪眼，拍著桌子的樣子，顯得可笑極了。而那壹句蒼白無力的朕赦妳無罪更是如同壹句玩笑。
　　“吃好了麽？”小宋擡起頭看了看佛寶奴，順便抄起手絹幫她將嘴角油漬擦去：“今天天氣有些冷了。”
　　從剛才開始，面前這個管事就壹直跪在宋北雲的面前，身子瑟瑟發抖卻是不知在想些什麽，甚至於在他們吃飯時，他連求生的意誌都生生被壓制了過去，那種無形之間的大恐怖卻是真真切切的傳遞到了所有人的面前。
　　小虎牙側著頭看著宋狗：“妳打算怎麽處置？”
　　“處置？處置什麽？”小宋笑了笑，輕輕擦了擦嘴，靠在椅子上：“老朱。”
　　“小的在……”
　　那管事壹聽小宋的呼喚，立刻緊張了起來。
　　“長安壹套五進的宅子，市價多少啊？”
　　那管事身子開始顫抖了起來：“三萬貫上下……”
　　“果然比金陵的便宜，這要換成金陵城，那麽好的地段，五進的宅子少說是要二三十萬貫的。”小宋轉頭對小虎牙說：“房產這壹塊還是很好賺啊。老朱，妳那套宅子花了多少錢啊？”
　　“四……四千貫。”
　　“可以啊。”小宋用手輕輕點了點賬本：“妳挪了三萬貫，只花了四千買宅子，這剩下的錢呢？”
　　管事的瑟瑟發抖，他突然開始瘋狂磕頭：“宋大人饒命啊，那些錢我壹個子兒都沒用！全在小人的床板下頭壓著呢，小人壹個子兒都沒用啊……宋大人饒命啊……”
　　小宋微微擡起頭看了他壹眼，然後沈默了許久，然後突然將壹個碗摔在他面前：“為什麽不用？”
　　“小人不敢……”
　　“那妳為什麽敢伸手？”小宋背著手站起身弓腰看著那管事的：“讓人家知道，還以為我虧待妳們。”
　　“宋大人，是小的該死……是小的該死……”
　　小宋輕輕搖頭：“去，今日之內把那些錢給花幹凈，子時之前花不幹凈，妳自己知道該是如何。”
　　“啊？”那管事的楞了片刻：“大人……”
　　“錢麽，算妳借的，妳怎麽花我不管。妳壹日給我花幹凈，三個月內給我還過來。記住，妳花可以，但不許購置房產地產，不許施舍給人，不許賭。其余的隨便。”
　　“大人……”
　　“子時。”小宋輕輕敲了壹下桌子：“子時壹過，若是還剩下壹個子兒，我便是拿妳打生樁。”
　　那管事連話都顧不上說連滾帶爬的就走了，而佛寶奴在他離開之後，好奇的問宋狗：“妳不罰他？”
　　“罰？”小宋搖搖頭：“有什麽用。”
　　“有什麽用？妳這是賞罰不明！”
　　“對啊。”小宋點頭道：“有什麽問題？”
　　佛寶奴有些難以忍受，她開始給宋北雲講述古往今來的道理，為什麽要賞罰分明這類的話。
　　而小宋並沒有反駁只是靜靜的聽著，到最後小虎牙都以為自己贏了，但小宋卻突然問了壹句：“遼國賞罰分明，遼國去年貪腐案件壹千三百三十七起，相比較五年前同期水平，上漲了三成之多。”
　　小虎牙頓時語塞。
　　“是吧，貪欲是與生俱來的能力，它被稱之為天性，妳試圖用後天的教育和道德準則來壓制天性，妳覺得可行嗎？”小宋笑著問道：“那再問妳，嚴苛律法之下，貪腐又少了幾分？我告訴妳，壹分都不會少，反而會變得更隱蔽更不易發現。妳越嚴就越是促進他們這些人在進化。進化妳懂麽，就是等妳發現貪腐了，挖開壹看，整個地基都已經被蛀空了。妳怎麽辦？”
　　“可是……法……”
　　“法是給誰的法？法是給守法人的法，不是給違法人的法，給違法者的叫罰，妳殺壹個殺壹百個殺壹萬個妳都殺不幹凈。”小宋輕輕搖頭到：“妳得要告訴他們，什麽叫權。我給妳的才是妳的，我不給妳的，妳不能伸手。妳伸手了，我可以讓妳死也可以讓妳活，更關鍵的是妳不知道我是讓妳死還是活。這才是權力的規矩，我許可妳在規則內有灰色的地帶，但我不允許妳這個灰色地帶我不知道。就像那管事的，我可以讓他死的合情合理，我也能讓他活得合情合理。我不讓他死，是因為他去年壹年為商號賺了壹百二十萬貫，但我也不讓他舒服是因為我要讓他知道他的命是掌握在誰的手裏的。”
　　小宋說到這，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就是那種，他可能活也可能死，但只有當這件事擺在我面前時，他身上的兩種可能才會坍縮到壹個可能上，我們稱這種現象為薛定諤的貓。”
　　佛寶奴：“？？？”
　　雖然有些東西佛寶奴聽不懂，什麽薛定諤的什麽貓，莫名其妙的東西，但之前關於權力的理解倒是讓佛寶奴學到了，這分明就是帝王心術……
　　“妳要造反？”
　　小宋壹把捏住她的臉：“話不可以亂說，造反對我來說沒有意義啊。”
　　佛寶奴盯著他看了壹會兒，然後突然說道：“那妳這般處置，不擔心更多人效仿嗎？”
　　“妳還是沒明白。”小宋拍了拍身邊的凳子：“來，坐這。”
　　佛寶奴哪裏不知道這狗東西要幹什麽，她怎麽可能上當，所以連忙往後退了退，拉出壹條清晰的楚河漢界。
　　“妳這人……”小宋搖頭道嘆氣：“昨天妳……”
　　“不許說！”佛寶奴捂住耳朵：“不許說不許說！”
　　“好好好，不說。”小宋端起茶杯喝了壹口：“如果換做是妳，妳還會不會去明目張膽的搞錢了？”
　　“大概是不會了，我不喜歡把命交到人家手中。”
　　“聰明人都不喜歡。”小宋打了個響指：“我手底下可沒有蠢貨。其實貪汙也好、挪用也好，這種情況都極好查，因為我手上有審計團隊。但問題是以後行賄卻是不好管控，只能靠壹個途徑。”
　　“什麽途徑？”
　　“實名舉報，也便是說有壹個專門的部門受理這等的舉報，獨立於所有部門之上，專門用來查辦民告官。”
　　“可……若是這個部門欺上瞞下呢？”
　　“那妳忘了我的考核機制了麽？”小宋哈哈哈大笑：“不管是各地衙門、六部還是九寺，這個特別的部門會從中抽調那些有名的楞頭青、刺兒頭、不食煙火的那種，妳想想……”
　　哦……
　　佛寶奴壹想到要將全國上下所有的楞頭青和刺頭都集中在壹起，她就感覺壹陣頭疼腦熱，在遼國朝堂上也有這等人，那叫壹個煩，真的是不貪財不圖色，就是壹門心思的頭鐵，不管碰見什麽都要來個不見黃河不死心。
　　“妳看，是不是豁然開朗了？”小宋壹邊用牙簽剔著牙，笑著對佛寶奴說道：“往後大宋可就沒有那麽多不得誌的清高之士了，他們都會有去處的。畢竟光壹個禦史臺可容不下這麽多，這個部門就是跟禦史臺相克相生的存在。這兩個部門的存在，最少可保朝堂壹百五十年聞不到惡臭之氣。再往後就要靠後頭的皇帝怎麽操作了，不過相比那會兒妳我都看不見啦。”
　　佛寶奴輕輕點頭，然後托腮看著宋北雲：“妳哪裏來這麽多的歪點子的？”
　　“陛下想知道啊？”
　　“嗯。”
　　“親壹下。”
　　“死走！”
　　佛寶奴拂袖而起：“走吧，帶我去看看妳那個視若珍寶的大工地。”
　　“妳要探查我大宋的核心機密嗎？”
　　“妳讓不讓我探？”
　　小宋走到她身邊：“我讓陛下探就是了，可惜陛下卻是不讓我探，有些吃虧。”
　　這壹番話立刻就把佛寶奴拉回到了昨晚上那句下作到極點的“探清水河”，生生把她弄得壹夜都沒睡好。
　　“狗東西！”
　　佛寶奴用力擰著宋狗的大腿，而宋狗捏了她屁股壹把就跑了……
　　真的拿這個混賬沒有法子，佛寶奴氣的跳腳但卻真沒什麽好辦法治他，因為不管怎麽看都是自己在趕趟送貨上門。
　　不過小宋倒也不是那種遮掩的人，他還真的帶著遼國皇帝來到了大工地之外。
　　這裏已經被白雪覆蓋，只有零星的工人正在除雪，小宋看著沒覺得如何，但佛寶奴卻瞪大了眼睛。
　　“這麽大……”
　　“大麽？”小宋趴在架子上看著面前規劃的井井有條的園區：“這還是三分之壹，之後還有二期和三期。”
　　“這真的太大了……”
　　佛寶奴是真的被面前的場景給驚愕住了，她見過金陵工坊，以為那已經就是天下第壹了，可未曾想這個地方的規模遠大於金陵工坊，甚至有壹眼望不到頭的架勢。
　　“妳有何打算？”
　　小宋聽到這個問題，稍微沈默了壹陣，然後突然轉過身看著小虎牙：“打造中國最早的多功能工業園區，也便是傳說中的十業並井甚至百業並井。”
　　“細說來聽。”小虎牙連忙掏出她的小本子：“稍等，我記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