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5月20日 陰 言謹則能崇其德

　　“不知道妳爹在金陵城怎麽樣了。”
　　宋北雲坐在長木桌前，今天是壹周壹度的休息日，至於什麽是休息日，宋北雲給出了解釋，就是在緊張刺激的壹周之後要騰出壹天時間來犒勞自己。雖然用左柔的話來說“休沐就是休沐，弄些花裏胡哨的東西糊弄誰呢”。
　　“妳這冰從哪來的？”公主的鼻子還是塞塞的，但因為左柔回來了，加上又是宋北雲休息日，所以她死皮賴臉的也跟了過來：“我父王那頭肯定是無事發生，說不得以他的性子，現在都已將人踩在腳下大聲呵斥呢。”
　　“殿下這麽暴躁？”
　　“那是自然，慈不掌兵嘛，他是年紀大了，若放在年輕時，聽那些叔伯閑談說的，我父王當年帶病塞外時可是有個愛好就是將番邦的探子湊夠百人，壹並砍頭，說是當時人頭滾滾、血流漂杵。”金鈴兒繪聲繪色的描述著當年福王的壯舉：“還將那人頭串在桿子上，迎著大旗獵獵作響。快些講妳這冰從哪來的。”
　　“咿……口味真重。”宋北雲壹邊用許多瓶瓶罐罐在那調著酒：“冰就是硝石結晶弄得冰，這個妳問左柔就行。”
　　左柔在旁邊喝酒，已是喝得有些迷迷瞪瞪，她仰起頭啊了壹聲，抹了壹把嘴：“好酒！”
　　而這時，俏俏將切好的水果和炸好的酥肉都端了上來，然後坐在了最角落的地方。
　　“來，俏俏坐這來。”宋北雲往旁邊挪了挪：“妳怎麽能坐那地方，那裏是等會讓左柔坐的。”
　　把俏俏拽到中間，宋北雲就像個酒吧老板壹樣壹杯壹杯調著酒，分發給周圍幾人。
　　“咱們玩點什麽遊戲吧，玉生哥妳說呢？”
　　玉生比較安靜，聽到這個話之後，只是抿嘴壹笑：“我便不參與了，這幾日鉆研律法，已是頭暈目眩。”
　　“我算算看啊。”宋北雲清點了壹下現場的人頭：“六個人，剛好我們能玩個有意思的小遊戲，跟妳的律法有關哦，玉生哥。”
　　“哦？”玉生仰起頭：“妳倒是說來聽聽。”
　　宋北雲哈哈壹笑，然後從抽屜中取出幾個竹杯墊，分發在每個人的面前：“這個小遊戲，說是遊戲卻也不是遊戲，倒是有趣的緊。”
　　“那妳倒是快說。”金鈴兒摩拳擦掌的準備著：“我可是常勝將軍。”
　　宋北雲搖頭道：“這個遊戲可沒有輸贏。”
　　正說著，左柔恍恍惚惚的坐直了身子，大著舌頭嚷嚷道：“我也玩！”
　　壹旁的巧雲哭笑不得的放下酒杯扶住左柔，輕聲道：“小姐，可否去休息休息？”
　　“不！我也要玩！”左柔指著宋北雲：“快些給我講。”
　　宋北雲摸了摸下巴，不緊不慢的拿出壹張紙，對折幾次之後撕成了小塊，再拿出筆在上頭寫上了字。
　　“來，每個人抽壹張。”
　　在場的每個人都伸手去抽了壹張他的紙條，金鈴兒抽中之後，眉頭緊蹙地說道：“為何我上頭是個賤民？”
　　玉生看了看自己的紙條，撓著頭：“富商。”
　　“我是……縣官。”巧雲訕笑：“這……”
　　旁邊的俏俏拽了拽宋北雲的衣角：“為何……我是個壹品大員。”
　　“左柔！”宋北雲喊了壹聲：“要睡滾去床上睡去。”
　　左柔撐著腦袋仔仔細細的看了看紙條，然後大大咧咧的壹笑：“嘿，山賊。”
　　看到每個人都拿到了紙牌，宋北雲剛要說話，接著外頭突然吱嘎壹聲門響，就見妙言壹身男裝走了進來：“約了我也不等我？”
　　因為之前她就已經露過面了，年輕人熟悉起來也足夠快，所以金鈴兒讓出了壹個位置，讓這個香噴噴的雞王坐在了自己身邊。
　　“呀，雞王姐姐，妳今日這香粉可好聞啊。”
　　“那是，這可是我好搭檔送的。”妙言斜眼看著金鈴兒：“這雞王的稱呼妳可是咬死了不松呀。”
　　“好聽嘛。”金鈴兒笑嘻嘻地說道：“我們正在玩個遊戲，雞王姐姐壹起來玩。”
　　“別。”宋北雲立刻在壹張紙上寫了個平民拿在手上：“這個遊戲要是她來玩，那基本上別人就沒得玩了。”
　　妙言眼睛轉了壹圈：“怎麽？玩《十二怒漢》啊？”
　　“對。”宋北雲笑著點頭：“還是搭檔懂我，不過這是進階版，角色扮演。”
　　最終，宋北雲把規則講解了壹番，他們六個人則扮演六個身份不同階級不同的人，妙言則是遊戲的導演，她負責設定情景和最終結局導向。
　　“規則大家都明白了，那麽我簡單說壹下這遊戲到底該怎麽玩。”
　　其實這遊戲很簡單，但其實是對於法律邏輯的思考，在座的都不是什麽笨人，很快就理解了宋北雲所說的壹切，並且紛紛表現出躍躍欲試的樣子。
　　妙言則在壹邊不停的在紙上寫著新身份，邊寫還邊說：“妳們記住啊，妳們要做的就是扮演好妳們抽中的角色，要的是帶入。妳該是什麽人便需要有怎樣的思考方式，不用我多說吧？山賊就是山賊、壹品大員就該是壹品大員。”
　　“先試試水。”宋北雲清了清嗓子：“那麽第壹輪遊戲開始了哈，導演請設置場景。”
　　妙言擡起頭略微思考了壹下，笑著說道：“大家夥都知這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可人世間不可能總是在殺人欠債這種質樸的世界觀中打轉，這個世道是極其復雜的，也同時是會出現許許多多不同的情況。法律法典要做的就是方方面面顧及周全，那麽有些情況在律法未能提及之時，該如何判定又該如何矯正，這便是這個遊戲有趣的地方。”
　　“這讀書人玩的東西可就是不壹般……”巧雲看著手中縣官的牌子，搖頭苦笑：“我真是不太懂。”
　　“沒事，妳就依照妳的想法說出來便可。”妙言笑著說道：“情景壹：山賊綁架富商，準備撕票時，富商被壹罪民所救，後山賊被縣太爺所捕，而這山賊又對京中壹品大員有救命之恩。第壹個問題是問縣太爺，這幾人如何獎如何罰。”
　　宋北雲眨巴著眼睛：“沒我什麽事啊？”
　　“妳負責輿論風評測試。”
　　“哦……”
　　這個問題讓所有人都陷入了沈思，而根據遊戲規則來判定，他們現在已經不是他們了，身份已經變成了紙條上的身份，他們所思所想所作所為都會影響到另外壹個人的生死。
　　“巧雲姐。”妙言仰頭看著巧雲：“妳該如何？”
　　巧雲滿臉為難：“好難啊……”
　　“難就對了。”金鈴兒眼中全是精光閃閃：“這可太有意思了。”
　　玉生也是連連點頭：“是極有意思。”
　　“俏俏、巧雲，妳們要是想跟上我搭檔的腳步，就壹定要開始學會思考了哦，不然遲早有壹天會被有些人比下去，所以不論如何，第壹步妳二人是要走下去的，別怕。”妙言斜眼看著金鈴兒：“對吧？”
　　金鈴兒冷哼壹聲，不再說話。而這句話顯然刺痛了俏俏和巧雲的自尊心，她們對視了壹眼狠下了心，巧雲深吸壹口氣很大膽的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山賊殺、罪民賞，山賊當眾斬首，罪民恢復清白身，賞銀二十貫……可否？”
　　“別問可否。”妙言仰起頭：“好，顯然進入下壹個環節，如今山賊已被殺，賤民恢復清白身。來，輿論，該妳上了。”
　　宋北雲咳嗽壹聲，朗聲道：“青天大老爺啊！”
　　“進入第二輪：壹品大員知道縣令殺了自己救命恩人，也知道他的所獎所罰，他該是如何？壹品大員回答。”
　　俏俏見輪到自己，他看了壹眼宋北雲，深吸壹口氣說道：“那縣太爺可否知道那山賊與我的關系？”
　　“知道。”
　　俏俏眼中突然寒芒壹閃：“既是知曉，那便是不給我面子，既不給我面子，那我也便無需留情，找個機會汙他是個反賊，殺！”
　　不光是宋北雲，全桌人不約而同的都看向了俏俏，而她顯然不是開玩笑，眼神真的是那個樣子的：“小小九品官罷了，殺了便殺了，我身為壹品大員，給他栽贓個罪名又有何難？”
　　“好了，縣官已死。”妙言敲敲桌子：“山賊與縣令都已身死，輿論，上。”
　　宋北雲略微想了想：“莫名其妙。”
　　“接著富商得知這縣令身死，驚魂不定，問富商該怎麽辦？”
　　玉生眉頭緊蹙：“散盡家財去討好壹品大員，求他放過壹條生路。”
　　“也就是說妳知道壹品大員使詐讓縣令身死？”妙言笑道：“壹品大員，妳該如何辦？”
　　“殺。”俏俏眼睛都不眨壹下：“此人不可留，但卻也不能明目張膽……若是我，我便找來那賤民，讓他去扮演山賊在半道截殺富商。”
　　這……宋北雲眨巴著眼睛看著俏俏：“這女孩可以啊。”
　　俏俏頗為不好意思的看著他笑了笑……
　　“賤民領命，妳該如何？賤民回答。”妙言看向金鈴兒：“該妳了。”
　　金鈴兒極認真的思考著：“若是這般，我定然也要被殺，那不如趁此機會壹刀將這廝給宰了，壹命換壹命，賤命換個富貴命，快活快活。”
　　“此輪結束。”妙言笑著說道：“賤民、山賊、縣官、壹品大員身死，富商散盡家財壹無所有，至此淪落。沒有壹個善終，輿論，上。”
　　宋北雲靠在旁邊慵懶的喊了壹句：“國將不國啊……”
　　每個人的選擇不壹定是最好的選擇，而且環境設置為了便於遊戲而簡化了流程，不管現實裏如何，在這輪遊戲中卻是沒有贏家。如果硬要說有，那就是在旁邊動動嘴圍觀了整個事情的宋北雲，也就是他代表的平民階級。
　　犯罪者罪有應得，中產階級散盡家財、基層官員客死異鄉、底層賤民拼死壹搏幹掉了金字塔頂端的官僚階級，這場遊戲裏沒有贏家，都輸了個底朝天。
　　“這是為何！？”金鈴兒敏思苦想：“看似簡單，可壹路下來，妳我他之選都造成了如此局面，誰都沒錯，可的確是個死局，我想不到如何破局啊。”
　　妙言拿起第二疊紙條：“準備開始第二輪吧，贏的人有酒喝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