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二年9月5日 晴 二十載光陰匆匆過

　　再回廬州，好像壹眨眼的時間壹年就這麽過去了，宋北雲途徑小蓮莊時還去看了壹眼，裏頭的人還是那些人，他們沒有什麽變化，但許多人卻已經在宋北雲面前變得畏畏縮縮了，以前跟著他滿山跑的孩子們看到他時都會被家裏大人小心翼翼的護在身後。
　　這壹刻他對魯迅先生筆下閏土的那壹句“老爺”有了全新的體會。
　　“難怪人說近鄉情更怯，大抵怯的是家鄉山水猶在，故人轉眼陌路。”
　　坐回馬車的宋北雲靠在那對福王爺說道：“人真的很奇怪，我明明還是我。”
　　福王爺沒有直接回答，只是擡頭看了他壹眼，笑了壹聲便沒有再說些什麽了。
　　“王爺，您說這衣錦還鄉是圖個什麽？”
　　“圖那壹聲莫欺少年窮。”王爺隨口答了壹句：“年少出走，白首歸途。衣錦還鄉時，舊知已不再。圖的也不過是個虛名，天下之大，僅心安處為家。”
　　小宋嘆了口氣：“才壹年罷了。”
　　“可這壹年，妳從布衣少年成了錦衣老爺。”福王揪著宋北雲的衣角提了提：“身上穿著虎皮，就莫怪人敬而遠之。”
　　“無趣。”
　　宋北雲搖頭道：“無趣啊。”
　　“天下可大著呢，有趣之事也不勝枚舉。”
　　兩人壹路閑聊，兩個時辰左右便抵達了廬州城下，此刻天還沒黑，宋北雲跟福王下了車，首先就是回了王府。
　　雖然福王調離，但王府卻不會荒廢，屋中始終是有人管事的，那管事的人見到主子回來，立刻興奮的將福王引入屋中，又是準備飯菜又是張羅收拾房間。
　　不過這些都是次要的，他命人去尋自己那個哥哥之後，轉頭對宋北雲說道：“給妳交代壹件事。”
　　“請王爺吩咐。”
　　“去查壹查……廬州孫家還剩下何人。”
　　壹聽這個，宋北雲心裏頓時門清，這孫家就是前太常寺丞的家中，二十多年前因太常寺丞牽扯到了太宗趙光義離奇猝死壹事被牽連，全家上下壹百三十余口人被流放各處，原本偌大的家族壹夜之間分崩離析，而從時間上來看，跟泰王收養趙橙的時間能夠對上。
　　宋北雲不多廢話，查這種事對他來說就是玩鬧壹般，他告辭出門直接奔向了城中。
　　廬州雖然沒有皇城司，但卻是有壹個很特別的部門，也就是之前為了控制災民而成立的名字跟鬧著玩壹樣的錦衣衛。
　　這個錦衣衛換句話說就是皇城司的某種延伸，即便是在太守重新掌權之後，這個衙門也沒有被撤裁，反而被委以重任，如今在這廬州的壹畝三分地上，這個錦衣衛的能耐壹點都不亞於皇城司在京城的地位。
　　宋北雲身穿皇城司的飛魚服走到這個“錦衣衛”衙門的門口，門口哨戒的幡子還想上去盤查，但卻被宋北雲輕巧的壹把推開：“讓妳們管事的來。”
　　他只是眉頭壹挑，看向那兩個哨衛，眼中倒是殺氣騰騰。而這種只有上過戰場殺過人的人才有的殺氣讓門口兩個幡子直接傻了眼，但他們還是硬著頭皮上去阻擋道：“這位大人，此地為錦衣衛重地，無太守命令誰也不許進入。”
　　宋北雲冷冷的站在那，也不說話，只是抄起腰間長刀壹刀鞘砸在了大門之上。
　　不多壹會兒，裏頭傳染壹個囂張跋扈的聲音：“讓老子瞧瞧是哪個不開眼的狗東西膽敢在錦衣衛衙門前面猖狂！”
　　說完，大門被打開，五大三粗的羊妞兒從裏頭走了出來，他手中長刀已出鞘，壹副要生吃人的模樣。
　　宋北雲緩緩轉過頭看了他壹眼，羊妞兒手中的刀頓時就落在了地上，而他甚至顧不上彎腰撿刀，滿臉激動的沖了上去：“哥哥！”
　　宋北雲壹只手撐開他碩大的臉，把他的腦袋推向壹邊：“妳要是敢抱老子，頭就給妳打歪。”
　　羊妞兒高興的不知該說什麽是好，只能連忙把宋北雲迎進錦衣衛的衙門之中。
　　看起來羊妞兒在這裏混的還算不錯，等級應該是不算低的。
　　“妳們這誰管事？”
　　“劉同。”
　　“不認識。”宋北雲搖頭道：“妳怎麽混的？連個管事的都沒混上？”
　　“沒法子呀……”羊妞兒嘆氣道：“哥哥妳又不是不知，我這好勇鬥狠有兩把刷子，可到底是沒讀過書，如今能在這裏謀個差事還是沾了哥哥的光。”
　　“哈，妳狗東西學會玩虛的了。”宋北雲壹腳踢在他屁股上：“明明便是在這數壹數二的人物，卻是跟我玩這壹手？誰給妳的狗膽子？”
　　“這不都是哥哥教的嘛。”羊妞兒摸著後腦勺嘿嘿笑道：“不過哥哥可是不夠意思，這壹去便是壹年，都不回來瞧上壹眼。”
　　“哪有時間，我如今已是從五品司使兼皇城禁軍指揮，妳以為我很空嗎？”
　　“那倒是不是……我在這可都聽過哥哥的消息，可是威風。”
　　宋北雲擺擺手：“妳他娘的少恭維我，帶我去見那個劉同。”
　　“來，哥哥這邊走。”羊妞兒立刻殷勤的帶著宋北雲往大堂那邊走去：“哥哥走慢些，小心摔著。”
　　宋北雲懶得搭理他，這廝在官場上混了些日子，的確是變得油滑了許多也懂事了許多，倒是頗有幾分老油條的氣質的。
　　兩人壹前壹後來到堂前，羊妞兒壹到那裏便扯開嗓子喊了起來：“老劉兒，趕緊滾出來，妳可是瞧瞧誰來了！”
　　不多壹會兒，壹個三十歲上下的文士走了出來，他下巴上留著壹撮山羊胡子，壹看就是那種精明的模樣。
　　他走出來打量了壹番宋北雲，看到他那身飛魚尨蟒服，即便不知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宋北雲也知道這是京官，不光是京官還是那種殿前能帶刀的級別。
　　這種級別的都是大佬，他二話不說壹躬到了底：“下官不知您遠道而來，有失遠迎。”
　　“倒是個有眼力的。”羊妞兒笑道：“這邊是我哥哥，我與妳提過的那個。”
　　劉同壹聽，心裏當時就是壹哆嗦，羊妞兒可不是提到那麽簡單，而是三天兩頭就掛在嘴巴上說呢，也正是因為這個“哥哥”，他這個五大三粗的家夥才能在錦衣衛裏如魚得水，即便是刺史大人也不願去攙和他的事，久而久之他雖然職位比不上這自己，但大家夥都心裏頭明白這羊妞兒的靠山可是那個聖恩正隆的大魔王宋北雲。
　　如今這傳說中的大魔王居然出現在了自己面前，劉同感覺自己就像做夢壹般，他連忙再次鞠躬：“原來是宋大人，是下官有眼不識泰山了，還請宋大人勿要怪罪。”
　　“無妨。”宋北雲走到主位上坐下：“此次前來，是奉命徹查壹件二十年前的案子，還望劉大人能予以配合。”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宋大人若是有何需要，吩咐便好。”
　　宋北雲輕輕敲打著桌子，眼神在羊妞兒身上轉了壹圈，但羊妞兒卻渾然沒有察覺，反倒是那劉同連忙走過去將門關了起來，壓低聲音：“宋大人請吩咐。”
　　宋北雲壹見，氣不打壹處的踹了羊妞兒壹腳：“妳這狗東西是真的沒用！”
　　羊妞兒極委屈，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錯在什麽地方。
　　“我需要復盤壹番二十年前的壹樁案子。”宋北雲說道：“廬州孫家。”
　　劉同眉頭緊蹙，因為這壹上來就查二十年前的舊案，這時過境遷的，實在不太好辦。
　　但再不好辦他也不能推辭，先不說來的是人是個上官，光是宋北雲這個名頭就由不得他拒絕，因為這個大魔頭可不是開玩笑的，要是還沒查就說查不到，那他仕途到此為止了。
　　當然，有句話怎麽說來著？富貴險中求對吧，若是這件案子能辦成辦好，不敢說平步青雲，但至少是有機會被提拔到金陵城去，壹個地方官若是有機會去了京城，那飛黃騰達指日可待。
　　“下官這便去查。”
　　劉同轉身就出了門，點了些人匆忙的走了，而羊妞兒卻坐在那剝手指，渾然不知道該幹些什麽。
　　“妳啊妳！”宋北雲起身恨鐵不成鋼的又踢了他壹腳：“妳簡直就是個混賬。”
　　“哥哥，怎的了？”羊妞兒壹臉茫然：“我又怎的了？”
　　“老子是想帶妳都帶不動。”宋北雲嘆了口氣：“妳給我記住，天下之事沒有捷徑，妳要懶惰便得有能耐，若是沒能耐就要勤快，給老子記住！”
　　“啊？哦……我明白了。”
　　他明白個屁！宋北雲看到這家夥就氣不打壹處來，福王說自己是個方輪子，踢壹下走壹下，而這羊妞就是他娘個大石塊，他強由他強，清風拂山崗……
　　“罷了，我說話妳也總是當耳旁風。”宋北雲嘆氣道：“我會讓人盯著妳的，妳好日子到頭了。”
　　正說話間，那劉同又匆匆趕了回來，躬身問道：“下官方才忘問了，宋大人是要活證還是死證？”
　　人才啊！剛被羊妞兒氣半死的宋北雲眼睛當時就亮了起來，這壹句活證死證就證明他是個通透人，至於這二證有何區別，其實也不過就是個死無對證罷了，宋北雲點了點頭，笑道：“活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