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壹顆星星落下來
鈍感 by Dilemma
2025-6-25 22:36
蒼爾冬光著腳丫在毯子上壹圈圈地繞著,肚子的緣故走得壹搖壹擺地像只小鴨子,方秋笙定神讓自己的註意力不要總是跑到他身上去,這是最後壹門作業了,交完他還能趁對方尚未沒住院帶他再出去逛逛。
“笙笙——”
顯然蒼爾冬沒能遂他願,拖著長音小聲喚著他的名字,像狗尾巴草撓著手心,癢的感覺要鉆進骨髓裏。
他單手拍拍自己大腿,蒼爾冬就邁著小步子蹭進他懷裏去,又嫌自己的肚子礙事,有些懊惱地雙手箍著他的腰不肯放。
“怎麽了?”
大概是昨晚睡得不安分,懷裏人頭頂上的兩根頭發翹了起來,他說話的時候那兒就喝醉了似地擺頭,像在他鼻尖上跳舞。
“歡歡為什麽不接我電話呢?我做了什麽壞事嗎?”蒼爾冬的聲音悶悶地傳上來,成功把他這點好心情給捏碎了,“我是不是不該和他講阿蘭的事情?”
“妳管他們這麽多。”
“哦,”蒼爾冬絲毫不介意方秋笙不善的語氣,頭也不擡地繼續道,“歡歡說,妳這是吃醋,酸。”
Alpha把他拎起來放桌上,Omega才服軟地撲騰著腳不讓對方靠近,方秋笙也顧及到他不方便,只是抓住他的腿架到自己胯上。
“妳這麽在意?”
“待會兒要去做檢查了,好久沒有去過了。”
“為什麽和他做朋友?”
“因為,歡歡對我很好,會和我講很多事情。”
“就因為這個?”
蒼爾冬的呼吸慢下來,眼神閃爍著:“妳不在的時候,他有壹點點像妳。”
“這不是我喜歡的答案。”
方秋笙的臉湊得很近,感冒剛好,鼻子下還有些紅,蒼爾冬就拿鼻尖碰了碰那裏:“那不知道了。”
他低下頭想躲開,可方秋笙把他圈在懷裏動不得,對方循著他鎖骨的弧度壹路落下吻痕,嘴唇起落間,發出輕響來。
“嗯……笙笙……”
“我來得太晚了,讓人有機可乘。”
“啊!疼,疼,笙笙……”
蒼爾冬無力地拍著方秋笙的後背,可後頸處的腺體早已經被咬住,破出濃郁的咖啡香味來,被臨時標記的感覺很奇怪,壹小塊傷口就疼得腦袋都發麻,可又覺得那兒牽出了壹根無形的線來,把情緒狀態壹並連通了起來。
方秋笙咬住他的下巴,接他劃下臉頰的淚,像是品嘗什麽瓊漿玉露似的,吞咽得急迫。
“不準給他打電話了,我待會兒就帶妳去檢查。”
蒼爾冬終於老老實實地軟在他懷裏,報復性地咬著他胸前的襯衣,在上面糊出涼絲絲的口水印來。
風把窗簾吹開,帶進來壹股燥熱感,藍天透得跟玻璃壹樣,夏天真的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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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了打擾以後方秋笙的效率才變高起來,搞定了作業卻發現懷裏人正在打小盹,撅著嘴巴,睫毛上還有沒掉下去的水珠子。他躊躇了壹下,還是決定兌現諾言,把人抱上了車裏去,快開到時蒼爾冬悠悠轉醒,又湊過來親他的臉。
——現在他已經能熟練地看出對方做這事的傾向,並及時地轉過臉去讓這個貼臉親變成深吻了。
到了診所才發現言歡真的不在,方秋笙臭著臉讓蒼爾冬在壹旁的椅子上等著,他下樓去問問前臺是怎麽回事。
Alpha腳程很快,嗖得壹下竄沒了影,Omega望著他離開的方向,忍不住打了壹個寒戰,診所的樓道裏總是泛著陰冷,從前他都沒怎麽註意到過,只覺得言歡有種氣場,能把周圍的空氣都變暖和。
蒼爾冬看了眼緊閉的房門,右手摳著左手手指上的倒刺,微微泛著疼。
“妳是來找言醫生的嗎?”
操著外語的女醫生從對面診室探出頭來,聲音有些大,把他嚇了壹跳,楞著沒回答。
醫生見他沒反應,又折了回去,還沒等他松壹口氣,那人又回來了,手裏拿著壹封信,上面寫著他的名字:“這個名字,是妳嗎?”
蒼爾冬點了點頭,醫生於是把信遞給他,只當他是聽不懂自己說話,聳了聳肩,又走回了自己診室裏。
信封看起來都不像是言歡的浮誇風格,中規中矩的牛皮紙外殼,裏面的信紙是從病歷上撕下來的。
“親愛的蒼冬冬,首先呢,我要向妳坦白壹件事,非親屬Omega是不能進產室的,信息素的影響會讓人無法理性思考,所以我也沒辦法給妳接生啦,但妳不要難過,我的精神與妳同在。”
蒼爾冬想,原來壹個人寫信也會有語氣,他讀著信,都能大概想出言歡會用壹種怎樣的表情看他。
手要放在胸口,眼神要直視他,最好還要墊個腳,高上他壹頭。
“有些事我不知道該從哪裏說起,但最後的最後我選擇了做壹個逃兵,丟掉了我花十年打拼來的生活,去壹個我不熟悉的地方了。謝謝妳告訴我Alan的事情,雖然我早就知道了,但最開始我以為他只是單純的出軌,而且他也沒有把我怎麽當成壹回事,所以我壹直期待著有天真心能打動壹個人,哪裏知道他沒有心。
唉,寫到這裏有壹點羨慕妳,有人會在壹切沒發生之前為妳遮風擋雨。事實上Alan他父親這次離婚後選擇了凈身出戶,Alan本身沒有太多積蓄,又和他爺爺壹樣喜歡賭博,到處騙人錢,合著我沒入他眼的原因居然是太窮了。他那條所謂的奶奶留下來的掛墜,少說也有壹百條吧,前前後後我看到過不下十個人戴同款了,早上拿它沖馬桶還堵了,不想通了,就讓他堵著吧。
人吧,總是好容易重蹈覆轍,其實我糾結了好久,甚至還想和他攤明白說了,好兩個人壹塊兒度過難關,結果剛下定決心,下班的時候就被討債的堵了,說壹周內不還錢就砍死我和我愛人,好好笑哦,去砍吧去砍吧,還不用我親自動手了。
原諒我這麽慫,但我有壹點身不由己的原因,所以為了壹個安靜的生活,我走啦,不要想我,我們有緣還會再見的。
事情有點突然,上面全是胡言亂語,下面才是認真的,喜歡這事吧,真是太折磨人了,不懂好,難得糊塗。
妳最最親愛的言歡。”
後面的字寫得芝麻大小,硬是全擠在了壹張紙上,蒼爾冬看著覺得特別吃力,卻沒停,看完了壹遍又再看壹遍,他像是被剝奪了聽覺,關在宇宙裏的壹間小牢籠裏,循環體會著手裏那張皺巴巴的紙上傳出來的感情。
——直到有人打破了沈默。
“冬冬,冬冬妳幫幫我,冬冬,”Alan沒了平時那道貌岸然的氣質,襪子都是壹紅壹綠的兩只,蒼爾冬盯著他的腳,沒有擡頭,對方就蹲了下來,看他的眼神壹如往常,“妳知道言歡在哪兒對不對?他欠了壹大筆錢,我還不起,高利貸來討債,要砍死我,冬冬,妳幫幫我啊。”
Beta的手搭到他的膝蓋上來,那雙手的指甲有些長,縫裏不知是卡了什麽臟東西,黑得讓人作嘔。
他緩緩站起身,Alan順勢也站了起來,手也放到了他肩膀上去,眼中冒出欣喜來。
“拿開妳的手。”
方秋笙低啞的聲音從走廊的那壹側傳來,Alan有些急迫地彎腰盯著蒼爾冬,並試圖去抽他手裏的紙。
蒼爾冬深吸了壹口氣,微微側過身去,終於擡起了臉來。
“啪!”
Alan看都沒看到對方的表情,就被那突如其來的壹巴掌給打懵了,捂著臉站在原地沒動,剛想轉過來罵時,下壹巴掌又接著從另壹側扇了過來。
“操!蒼爾冬妳有毛病啊!”
“歡歡他那麽喜歡妳,他那麽那麽喜歡妳!為什麽!為什麽!”
Omega吼得腦門上青筋都爆了出來,全身抖得要站不住,Beta被他尖叫地頭疼,可拳頭剛握起來,就被方秋笙撂倒在地上,Alpha踩著他的腳腕走過去,力道大得要把那兒碾碎,鉆心的疼讓他喊到失了聲。
“冬冬,冬冬!”
方秋笙抱著蒼爾冬不讓他再往前去,強硬地摟著他摁到座位上,Omega瘋了壹樣得掙紮著,壹口咬在他的小臂上。
“嘶——”
Alpha痛呼出聲,手上力道卻沒卸,反倒是扣得越發緊了,血液裏的甜味漫了蒼爾冬滿嘴,好壹會兒他才松了口,張著滿是血的嘴不知所措。
“妳想做什麽,和我說,我來替妳做,不要和自己過不去。”
蒼爾冬全身的勁壹下子沒了,癱坐在方秋笙懷裏,醫院的保安都過來了,駕著Alan和他們分開。
他拿自己的袖子擦著方秋笙手臂上汩汩湧出來的血,可眼裏的紅色壹片片變得越來越大,疼痛感不知道從哪裏湧上來,上壹秒他還試圖去看方秋笙的臉,下壹秒就沒了知覺。
再醒來時,只能看見黑漆漆的壹片,旁邊的儀器滴滴響著聲音,他抽了抽手,方秋笙就靠了過來。
“冬冬別動,有哪裏不舒服嗎?”
蒼爾冬牽著他的手,搖了搖頭:“方夏夏呢?”
“還在妳肚子裏,沒那麽容易就跑出來。”
“哦。”
壹聲答應裏似乎還帶了點小失望。
方秋笙抵著他的額頭,聲音裏帶著疲倦:“下次不允許做這種事了,妳就算是死了,我也會跟著妳的。”
蒼爾冬摸去他胳膊上的紗布,揉了揉,小聲地道:“對不起,笙笙。”
“我不聽對不起。”
蒼爾冬擡著另壹只手想去碰方秋笙的臉,卻發現那張紙還在自己手心攢著。
“掰不開來,妳最好給我壹個合理的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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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笙笙,歡歡他,走了。”蒼爾冬的聲音裏帶了哭腔,調子彎彎繞繞的,讓人心尖都抖,“他流了好多眼淚在信紙上,字都糊掉了,看不清楚。”
他把紙遞給方秋笙,對方沒看,只是放在了壹邊。
“歡歡說,他喜歡壹個人喜歡了十年,喜歡到看他壹眼,就能想到八十歲的時候,他們會壹塊兒住在天堂壹樣的地方,他還說,喜歡有時候是件特別讓人難過的事情,人像入了魔壹樣,吃喝拉撒都想和那個人有關。但他走了,因為那個人對他做了很不好的事情。”
方秋笙把蒼爾冬攬入懷裏,在背上輕輕拍著,壹下下給他順氣。
“笙笙,我是不是也讓妳,特別特別難過。”
方秋笙的手停了,懸在他蝴蝶骨上,對方掌心的熱度傳進來,那兒燙燙的,像是有什麽要破土而出。
“笙笙,我不會做不好的事情的,我會努力變好起來的,妳能不能,能不能……”
“我不走。”方秋笙呼了壹口氣,把頭放在他肩膀上,“我怎麽會走呢,如果妳要花二十年明白,我就等妳二十年,如果妳要花壹百年明白,我就等妳壹百年,如果妳壹輩子都不明白……”
對方沒有繼續講下去,而是停下來看他,把他額前的頭發撩開,露出眼睛來。
“妳壹輩子不明白,又有什麽關系呢,反正我喜歡妳,蒼爾冬,妳懂或是不懂,我都喜歡妳。”
濕暖的呼吸撓著他的耳朵,蒼爾冬透過窗戶,看見天空中,有壹顆星星落了下來。
像天使落入凡間,把翅膀藏進蝴蝶骨裏,在沒有人看見的夜裏,悄悄張處潔白的雙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