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藥
鈍感 by Dilemma
2025-6-25 22:36
“啊。”
晨跑完回教室,蒼爾冬在半路被人惡意踩了壹腳,鞋被人群踩遠,他扶著花壇,等了好久才等到推推嚷嚷的人群稍微少下來,磨磨蹭蹭地把鞋撿回來穿好,有些蹣跚地走回教室去。
他不是不知道,自從方秋笙和班裏同學因為他產生了矛盾後,這樣不痛不癢的惡作劇變多了。最開始只是作業本“意外”臟了或破了,或是桌面上被人灑了壹灘水,始作俑者發現他沒有反應——準確來說是方秋笙沒有反應後,立刻變本加厲起來。
課本上被人亂塗亂畫了難聽的字眼,甚至有被倒了壹大片紅墨水的;走在路上會被人推壹把,等他回過頭時大家都假裝不知道;歐仔閱讀網裏會被扔垃圾,飯卡裏的錢會被偷偷刷走。
實際上方秋笙還是老樣子,除了來班裏更頻繁了些,大部分時間還是神出鬼沒的,再加上和班裏同學關系的惡化,大部分時候他回班都是為了和蒼爾冬上下學,或是壹起吃飯。所以做這些事的人只要是鐵了心避開方秋笙,那只要蒼爾冬不開口,他自然就不知道這些小動作。
何況這人還不止壹個。
蒼爾冬進班時,能明顯地感覺到班裏的議論聲止了,全班人註視著他低著頭走回位置。
最開始他還覺得無所謂,畢竟這麽幾天下來他已經開始習慣了,說到底他們也不敢對他真的做什麽出格的事情,只是壹點財產上的損失,未成年人的小打小鬧罷了。
可他走近自己課桌,聞到那股怪異的味道時,他才明白,這已經是壹場已經拉響號角的戰爭了。
蒼爾冬都有些打不開桌板,蜜色的糖漿灌滿了桌膛,隨著桌板的移動拉出壹條條糖絲來,他硬著頭皮把上面的幾本書挪開,可糖漿隨著他的動作滑進了更深處,把裏面的東西攪和得越發糟糕。
那停止了的聊天又開始了,像是要特意用這樣的方式孤立他壹般,蒼爾冬壹個人站在座位上,默默蓋上了桌板。
沒有人關心他,沒有人會幫助他,甚至沒有人在留意他。
蒼爾冬想起來,今天下午方秋笙有球賽,上午都要在體育館練習,這會兒多半是不會回來的,才有人會這麽明目張膽。
他站起來,把眼鏡放在桌上,拖著步子走出去,同桌盡可能地把自己的腿塞進桌子下,好讓給他壹條足夠寬敞的空間,不至於碰到自己壹分壹毫。
他就像平時那樣,劉海垂下來看不清眉眼,帶著壹貫的慢條斯理,站到那個扔他蛋糕的男生面前。
“啪。”
清脆的耳光聲響起來的時候,男生甚至都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麽,就坐在地上,半邊臉迅速如火燒般紅了起來。剛熱鬧起來的班裏又陷入了尷尬的沈默裏,有人倒吸了壹口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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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操,又不是老子幹的,妳他媽……!”
男生想沖上去揍蒼爾冬,可前幾天剛吃過苦頭,只要是打架不管哪裏都容易留下痕跡,他可吃不起方秋笙再壹次教訓。
“是誰?妳說。”
蒼爾冬朝前壹步,目光淡漠,像是看不見任何人。
大半個班的同學都覺得蒼爾冬的聲音很不熟悉,除了和方秋笙的聯系之外,蒼爾冬實在是太沒存在感了,能不說話解決的問題絕不會說半個字。
這會兒聽起來,他說話並沒有外表那麽陰郁,反而有些細,因為語調緩,還有點孩子氣的嗲。
“我,我他媽怎麽知道是誰,不就是糖化了麽!妳有病吧蒼爾冬!”“妳最好說實話哦,”本該在練習的方秋笙出現在了蒼爾冬身後,從背後把人環在懷裏,“冬冬不開心了。”這下子慌得不再是男生壹人了,身邊壹圈人都開始互相指責起來。
“是他出的主意!”
“不是我,動手的人不是我!”
“我有叫他們不要做的!”
“和我沒關系,妳別指著我!”
“哈哈——”
方秋笙坐在旁邊的課桌上大笑著鼓掌:“同學情深,同學情深啊!”班裏壹片死寂,幾個怕事的已經跑了出去,方秋笙沒理那堆推卸責任的人,只是走到了蒼爾冬座位上,把他的課桌擡出來,“咣”得壹聲,扔到了後面的垃圾桶旁,又從旁邊搬了套空的桌椅來,替蒼爾冬把歐仔閱讀網眼鏡拿過來,又堆了自己的課本上去。
“剛好,感受壹下同桌情,坐吧,冬冬。”
上課鈴響了,任課老師還沒到,班主任跟著幾個同學進來,看到教室後的壹片狼藉,和還穿著籃球服,桌面上幹幹凈凈的方秋笙,什麽話都沒說,只是催著同學趕緊回座位去,準備上課。
任課老師連後面那堆東西都沒看壹眼,就開始講課。
蒼爾冬趴在桌子上沒聽,方秋笙也陪著他趴下來,兩個人挨得很近,方秋笙都能抓壹綹他的頭發把玩。
“冬冬乖,不生氣了。”
蒼爾冬看著方秋笙極近的臉,臉上還掛著汗,估計是剛才打球熱出來的,裏面穿著籃球服,外面只套了件外套,熱氣還在往外蒸騰,連發尖都黏在了壹起。
他和方秋笙做同班同學這麽多年,做同桌還是頭壹遭。
小學以前方秋笙父母忙,天天跑通告,沒時間帶他,營養不良瘦得像猴,總是坐在第壹排,還比他同桌小上壹圈。那時的小方秋笙還是個表現欲強盛的孩子,但凡是個問題都要舉手回答,聲音嘹亮,思路清晰,被老師誇了還偷偷往他那兒看壹眼。
小蒼爾冬那時候真是恨極了他這個動作,因為老師難免會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就會點到他,不管是背書還是問答,小蒼爾冬向來不習慣在人群註視下講話,磕磕絆絆的,免不了壹頓訓。
“妳看看人家方秋笙,學習態度多積極,多學學。”“嗯……”
“嗯什麽嗯,聽進去了沒有?”
小蒼爾冬被陡然嚴厲的語氣嚇壹激靈:“聽,聽進去了。”“坐下吧。”
下課以後小方秋笙總是會過來道歉:“對不起冬冬,我以後壹定不看妳了。”“騙人,撒謊精。”
“我,好吧,我忍不住的,但是我只是想多看看冬冬,沒打別的主意,以後會看得小心壹點的!”“讓開。”
“妳要去哪裏,馬上就要上課了,不可以逃課。”“我要上廁所,妳也跟著?”
小方秋笙面不改色心不跳:“哦,那我也想上。”“那我不去了,妳去吧。”
“不行冬冬,不能憋著,走吧!”
“妳好煩,我不要和妳壹塊兒。”
“我不煩,我不說話了,我們壹起去吧,冬冬。”如此的戲碼循環往復,不厭其煩,方秋笙像水壹樣,灌進他的時間裏,要他時時刻刻都泛起他的波瀾來。
後來方秋笙稍微高了點,在又壹次自由排座時,坐到了他前座。
這回老師批評的總算不是他了,可也沒好上多少。
“方秋笙,妳是聽我上課,還是聽蒼爾冬上課啊?”在男孩上課第不知道多少次側過身去,老師終於忍無可忍地敲著黑板點名道。
“老師,是蒼爾冬聽他上課。”蒼爾冬的同桌舉起手來,“他教蒼爾冬題目呢!”聽了這話,小方秋笙沒半點愧疚感,反倒是壹臉得意,小蒼爾冬毫不懷疑,要不是同桌發了聲,他準會答“聽蒼爾冬的”。
他在桌子底下踢著對方的腿,試圖暗示他轉過去,哪知對方越發變本加厲,整個人都轉了過來,熱切地回應著他。
“既然這樣,那我給妳們機會,走廊上這麽空,方老師自己開課去吧。”
於是兩人就站在十二月的寒風裏,那天的風還是迎面的,冷得人牙打顫。在和路過的四個任課老師打了照面,尤其是看到了最喜歡的美術老師後,小蒼爾冬終於崩潰地抱腿蹲了下來。
“冬冬,妳生氣了嗎?冬冬,我以後不這麽做了,我保證。”
“妳保證有個屁用。”
小蒼爾冬快要氣死了,臟話都飆出來了。
“冬冬不可以說臟話,妳是不是站累了,還是冷了,我外套給妳穿吧!”
小方秋笙脫了外套,不顧對方掙紮就套到他頭上去,蹲在小蒼爾冬面前,把衣服裹得緊緊的,還不停給小蒼爾冬的手哈氣:“這樣就吹不到風了,還暖和。”
“妳自己穿著。”小蒼爾冬掙紮著,卻抵不過對方手勁,明明脫了衣服就是紙壹樣單薄的身體,也不知哪來這麽大力氣,“到時候又凍感冒了。”
“不會的,我不會感冒的,不然要傳染給冬冬,或者不能靠近冬冬,我都會難受死的。”
好像是感受到了小方秋笙強烈的願望似的,剛才壹直躲在雲後面的太陽露出個臉來,灑下壹片金輝,小方秋笙的碎發泛著淺棕色,眼睛巴巴地看著小蒼爾冬。
小蒼爾冬最終放棄了和他講道理,嘆了口氣,不動了:“妳到底,什麽毛病啊,能讓幹媽帶妳去治治麽?”
這回小方秋笙沒有立刻搭話,而是喘了幾下,湊近他:“能治啊,冬冬就是我的藥,有冬冬我就好了。”
“妳放手……”
最後壹句話都沒能說完,小蒼爾冬就被小方秋笙鎖在臂彎裏,濕暖的觸感貼在了眼角,隨著他應激反應閉上眼,又來到了眼皮上,順著他眼動的頻率打轉,嘖嘖作響。
“冬冬的眼睛好漂亮,冬冬肯定會治好我的。”
他睜著壹只眼,小方秋笙逆著光朝他笑,用大拇指把另壹只眼睛上殘留的口涎擦掉。
“冬冬不要生氣了。”
思緒回籠,蒼爾冬才意識到自己盯著方秋笙在發呆,方秋笙見他不回答,沒別的動作,只是笑著看他。
自那以後方秋笙的位置又被調回了第壹排,後來對方住到了他家裏,像竹子壹樣竄得飛快,等回過神來時,已經是接近壹米九的個頭,最後壹排專業戶了。
他能感覺到桌子在輕顫,方秋笙在抖腿。
“笙笙,妳冷嗎?”
方秋笙停下了動作,把手伸過來,握住他的手,觸感是少有的涼:“冷。”
“那出去吧。”
“走吧。”
方秋笙拉著他出門,在樓道裏脫下蒼爾冬的外套——準確來說那是他的外套——穿著身上,把對方摟在懷裏。
男孩小小的壹只,趴在他懷裏,手繞在他背後,閉著眼假寐。
蒼爾冬並不明白班裏人出於什麽心理在報復他,因為不管怎麽看來,那樣的行為只會把他往方秋笙的懷裏推得更緊。
這是場無聊的戰役,他不費壹兵壹卒,連勝利都能預知得到。
小腹處抵著聳立的器具,蒼爾冬覺得那泥沼裏又伸出手來,把他往下面拉去,直到他沒了被拯救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