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終相認

　　南天遠的表情有壹刻松動，泄露了什麽。他抿唇拉起她的手，走到長凳前。
　　舟若行手心全是汗，坐在鋼琴前前所未有的緊張。
　　南天遠站在壹旁，“試試看。”
　　深吸壹口氣，回憶過往的點滴，蔥嫩的指頭遲疑擡起，壓在琴鍵上。
　　哆——長長壹聲。
　　舔了齒根，南天遠眸色變深。
　　只會用單個手指敲擊，有些笨拙，又執著，可愛的。
　　很短，小星星只需十幾秒。簡單旋律從指腹下傾瀉，她擡起手，怔怔望著鋼琴。掌心的汗密密麻麻沁出，甚至指腹都有些粘膩，粘在琴鍵上。
　　“很好聽。”他說，“再來壹遍。”
　　舟若行難得聽話，這次放平了心，輕擡手腕又來了壹遍。比上次流暢多了。
　　“再來。”南天遠坐在了長凳另壹端。
　　身邊凹陷，他的體溫微燙，薄荷味和淡淡煙草襲進鼻腔。
　　哆哆嗖嗖啦啦嗖——她再來壹次，壹遍又壹遍，聲音帶有記憶，氣味也帶有記憶，帶她在當下與八年後的時空裏不斷穿梭。
　　那樣靜謐的午後，兩人相擁在琴房的時光，什麽時候才能重溫。
　　南天遠本來兩年後要評職稱的，舟清朗也要退休了。舟笙歌說要給玄斐然壹個驚喜的求婚告白。而她，也答應郭教練在暑假時候壹起前往鄉村女足基地選拔。
　　他們現在怎樣，都還好麽。
　　她觸及了南天遠的秘密，她要告訴他，回應他，拆穿他。她不願再讓他壹個人面對。如果夫妻需要風雨同舟，他為何選擇隱瞞。
　　她要赤裸裸去剖析，他到底什麽時候愛上了他。如果他不說，那她也不會告訴他自己的答案。
　　她發現，她可能比想象中更早上了他的賊船。
　　手指機械性重復，不知第幾遍後，南天遠緩緩覆上了十根長指，配上和弦。
　　粉白指甲，圓潤飽滿，指尖艱澀壹頓。音符聲音逐漸脫離真實，空靈又深刻，在舟若行心中發出了空曠響亮的回音，每壹聲都震得她胸廓疼。她不敢相信，雙手都在抖。
　　“接著彈。”他說。
　　指法亂了，她根本不知道要怎樣繼續。
　　淚水壹滴滴打濕在琴鍵上，無聲滑落。
　　悠揚歡快的古典樂從兩人的手下，心尖飛出，穿過縫隙，飛到很遠，很遠。
　　或許這是壹種錯覺，他們聽到的是八年後的聲音。是梅雨天的琴房裏，小夫妻繾綣在壹起的合奏。樂曲從遙遠的地方穿過空間的差錯的齒輪，肆意落回他們心上。
　　重新生根。
　　哪個是因，何種是果。舟若行已經分不清。
　　呼吸紊亂，她不敢轉身，單單他坐在身邊，再次與他天衣無縫的四指連彈，就已經足夠沖擊。看他壹眼，都是生命中難以承受之輕。
　　最後壹個音節消散殆盡，極其安靜。
　　牛毛細雨簌簌落下，雨滴逐漸轉大。
　　壹大滴雨砸在玻璃上，粉身碎骨，而後，更多水滴爭先恐後從玻璃窗劃過。
　　“什麽時候學的鋼琴？”
　　沒有回答。
　　南天遠清楚知道，在結婚以前，舟若行從沒摸過鋼琴。
　　舟若行捂住嘴，無聲抖動肩膀。
　　無論什麽時候，他都拿她沒辦法。他垂手去握她的手。她甩開他，他又去追。
　　她狠狠打掉他的手，擦蹭臉頰眼淚，扭過頭。他幹脆把她攥在手心，十指鎖扣。
　　原來不止他壹個人緊張，她的手心也是汗。
　　輕嘆，南天遠把她拉過來圈牢在懷裏，“糯糯，妳什麽時候來的？”
　　舟若行再也不遮掩，放聲痛哭，回抱他的脖頸，濕涼的臉貼緊他的面頰，“老公……”
　　情緒是決堤的壩，洪水湧泄，滔天濁浪，沖卷壹切。
　　她壹個勁往他懷裏鉆，抓皺了他的衣袖，哭聲逐漸轉為哽咽，後背起伏。
　　南天遠上下輕撫脊背，摸摸她發頂，又親親耳垂，等待她的平息。
　　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雨什麽時候停的。
　　反正舟若行擡頭，就看到夕陽從暗藍色雲層裏投出了橘紅色的柔光。
　　她從南天遠身上起來，吸吸鼻子，“那妳呢？”
　　“大概壹周前。”南天遠回想道，“直到如今都難以置信，我們結婚紀念日那晚睡去，壹覺醒來就回到了金祁路。”
　　說到這個，舟若行直了身子，撅嘴，手指點點他胸脯，“妳和誰過的紀念日？”
　　“妳。”
　　“我？我去年就回到這個鬼地方了。這半年多重新經歷壹遍煉獄高三，生不如死。好妳個南天遠，妳跟誰快活呢？”
　　“在回答之前，妳先說。”南天遠伸手擡起她下巴，視線相平，“我看妳在這如魚得水，還勾了個高中男生上床？”
　　“那也……那也不是別人啊……”舟若行萎了，輸了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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