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在琴行

　　寫完令人頭禿的物理作業，舟若行盤腿窩在轉椅上神遊太虛。
　　壹手敲著桌面，身子癱下來，另壹只手撐在腦後。
　　“嘶啊，疼。”不小心碰到額頭的腫塊，她低聲咒罵，換了個方向托腮。
　　所以說，南仲冬就是在前壹陣子去世的。怪不得南天遠突然拒人千裏之外，像個刺猬似的蜷縮防備。
　　八年前，她只是因為偶然遇到在器材室偷偷抽煙的南天遠，吃了壹驚。
　　眼神疲憊又疏冷，渾身失了朝氣。她揶揄，這是我們眾星捧月的學霸男神麽。南天遠那個眼神，不是威脅阻止，而是要將她撕碎。
　　南仲冬和季騫是合夥人，季騫又與宋仁禮有關系。成鐸和南天遠顯然也搭上了宋仁禮這條線。這麽推演，環環相扣，至少在八年後，似乎南天遠已經拼出了全貌。
　　要說唯壹少了點什麽，舟若行想，未來的那個世界裏，她從未聽說過季騫的名字。
　　沒道理壹個大活人就這麽銷聲匿跡。
　　門嘭地壹聲被推開，彈在墻上。舟若行懶懶看過去，“舟笙歌，妳手是折了麽，會不會先敲門？”
　　舟笙歌壹臉諂媚，蹲在她腳下，仰視她，“姐，姐。親姐，幫個忙。”
　　“放。”
　　“我們戲劇社團第壹部微電影就靠妳了。”
　　“怎麽，舟導，準備邀請本女球星出道？”
　　“女球星，妳先往後捎捎。怎麽說，這也是我第壹部自編自導的作品，我準備邀請斐然姐姐出山。”他把劇本地給舟若行，“我橫看豎看，這劇本裏的女主角，就是為她量身定做的。”
　　舟若行掃壹眼，接過劇本翻翻，“妳自編自導，這女主角可不就是為玄斐然量身定做。妳去找她，找我幹嘛。”
　　“我連她聯系方式都沒有。要麽，妳幫忙牽橋搭線？”
　　懂了，感情在這等她呢，繞這麽壹圈真麻煩。有什麽不好意思的，遮遮掩掩。舟若行可是提前知道結局的人。十七八歲的扭捏曖昧在她這，已經無味。拉扯過人不如直接射門。
　　她從壹摞書下面摸出手機，當著舟笙歌的面打給玄斐然。
　　“舟笙歌要拍戲，我作為妳的經紀人來碰碰妳的檔期。什麽？只能友情攝影？”舟若行掃了壹眼舟笙歌，後者雙掌合十嘟嘴賣萌看自己的親姐。
　　“幫幫忙，他們經費緊張。攝影師也能兼職女壹號。沒時間？要和穆雋約會……那，我把妳電話給舟笙歌，我這個中間商就不賺差價了。”
　　掛斷電話，復制粘貼，號碼發給舟笙歌。關閉對話框，舟若行聳肩，看著腳邊霜打的茄子。
　　“她用學業忙當借口我都理解，要約會這太紮心了。”舟笙歌垮著臉出去。
　　寒假將至。
　　準確說，高三狗不配有假期。但是“大過年的”這四個字，是人間良藥，粉飾壹切。所以過年前壹周，他們還是迎來了可憐的幾天假期。
　　照例是放假前先考試，來壹個下馬威。考完試提前放學。難得在天還亮的時候就能放學回家，學妹發信息約舟若行踢球去，她編輯壹個‘好’字，還沒來得及發出去。
　　南天遠拎書包往外走，壹個人。她抱著球追上去，撞他肩膀，“春節假期幫忙補補課？”
　　意料之中得不到回到，舟若行也不生氣。繞到他面前，腳下帶球，邊玩邊後退，“有償補課，妳要什麽都行。”
　　“肉償？”她問。
　　就知道他不會無動於衷。南天遠停下，踩住滾落腳邊的足球。
　　舟若行壹個飛鏟，從南天遠腳下搶過球，踢起，拿在手上。
　　學妹百無聊賴，等了好久，舟學姐發來信息說，沒空。
　　學校旁有家琴行，舟若行以往路過，只把它當空氣，沒什麽感覺。南天遠佇立在落地窗外，目光繾綣，撫摸過展廳裏的壹架架鋼琴。
　　上壹次高三，舟若行確實也和南天遠壹同路過這家琴行。南天遠也是這般眷戀駐足，舟若行說，太冷了，快走快走。南天遠陰沈著臉，舟若行說，嘿！我沒惹妳，妳看吧，我回去了。
　　她站在他身邊，跟著壹起往裏看，卻看到玻璃上兩人的倒影。
　　他頭發長了，遮住了半截眉毛，幹涸已久的眼神重新有了光。她挨在他旁邊，圓潤的臉，高馬尾，溢出青春元氣。
　　舟若行最先回神，推開琴行大門。南天遠微詫異，沒說什麽，跟進去。
　　“我是音樂沙漠，進來這裏就是劉姥姥進大觀園。聽說妳會彈鋼琴？”舟若行在壹排排三角鋼琴和立式鋼琴間穿梭。南天遠神情專註，極力掩飾眼底的悸動。
　　他看到那架古典造型月白色立式鋼琴，微微睜大眼睛。
　　舟若行走過去掀開琴蓋，食指跳動胡亂按壓，響起叮咚悅耳又單調的聲音。他雙手放在另壹側，長指靈活，敲動黑白鍵，溫柔如水的和弦從指尖流淌。
　　嘴角釋然地勾起，舟若行側過臉，看黯淡的陽光下，少年坐在琴前，認真投入的神態。
　　她舉起手機，按亮錄像紅紐，從取景框裏細細品味17歲的南天遠。雖仍未知歸去的日期，但她總有預感，不會在此長留。
　　春節假期前幾天，走親戚團圓飯，她找不到理由去找他。不時就翻看這段視頻。
　　她聽過這首曲子，李斯特的鐘。南天遠貌似很喜歡這壹首，常在陽光充足的午後，關進琴房，壹遍遍練習。
　　歡快華麗，顆粒分明，圓潤飽滿。
　　視頻裏的少年，直到最後壹個音符落下，都沒有擡頭看鏡頭。
　　“哇！妳竟然背下來鐘的譜子。”
　　“我的鋼琴老師講，練琴先背譜。”他終於看向她，“妳也會彈鐘？”
　　“都說了我是音樂沙漠。不過我常聽到有個人彈起。聽了也就是……幾百遍吧。”畫面輕顫，是舟若行在笑，拿不穩手機。
　　南天遠並未追問，目光又回到鋼琴上，“這架scholze鋼琴與我原來的那臺音色很像。”
　　掌聲響起，琴行老板過來，稱贊南天遠的琴技，轉而聊起這架鋼琴。
　　“1880年捷克原裝，至今聲音仍然舒服甜美。”
　　“那就是了。我的那架琴也是十九世紀的scholze。”
　　琴行老板來了興致。南天遠說，“不過是黑色三角鋼琴。”
　　視頻到這裏結束。後面兩人壹見如故，在聊鋼琴。舟若行外行，關了錄像。聽聞下來，南天遠曾經的生活，比她以為的還要闊綽愜意。
　　南仲冬真的是將他當做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世的標準來培養。
　　奈何世上和合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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