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等到葉清終於逛夠集市，太陽已經快下山了。她領著林墨定了兩間客棧的房間，兩人坐在大廳喝茶。大廳裏正好有個說書先生，仔細壹聽，居然還在講昆侖柳仙君被騙婚的故事。
　　葉清壹邊聽，壹邊熟練地用溫水沖泡茶具，然後就著爐子的炭火預熱茶具，將茶葉放在茶蓋裏，動作行雲流水。白煙裊裊，她壹邊走神，壹邊緩慢地把熱水倒進茶壺。
　　“話說那狐妖，其實是我們妖王的親傳弟子，我們妖王之所以不願收徒，正是為那狐妖做障眼法。暗中將徒弟派去勾引仙君……”
　　什麽玩意兒？
　　葉清把茶葉倒進杯子裏，推到林墨的面前。
　　“那狐妖美艷非常，聽說生得是眉如遠黛，唇若丹霞，冰肌玉骨，讓人見之忘俗。哪怕是柳仙君這樣的正人君子，也受不了她美目盈盈的壹望……”
　　這說的誰啊？葉清簡直匪夷所思，風雨樓編這個話本是為了擡價，怎麽傳到妖界，傳得越來越離譜了？
　　“葉姑娘？”
　　葉清轉過頭，看向林墨。他坐得端正，壹只手握著茶杯。他氣質清雋文雅，手也生得好看，端起茶杯抿茶的時候，連這小客棧的破茶葉沫子也跟著矜貴了起來。
　　“葉姑娘，妳還學過泡茶？”他輕聲問。
　　她泡茶的動作優雅又熟練，像是重復過幾百遍，她幫誰泡過茶？
　　“略懂。”葉清敷衍道。
　　“葉姑娘壹路走來，對上界和冥界的事物全都如數家珍，當醫師還要對這些有涉獵？”林墨追問了壹句。
　　“也是略懂，”葉清的目光又移向了說書人，嘴上不走心地說：“要做醫師，自然是要上知上界下知冥界。俗話說醫者父母心，都做父母了，自然要多學點東西。”
　　連說謊都懶得說個好點的。
　　林墨不說話了，他的食指在杯沿上摩挲了壹下。
　　她沒在看他，她在幹什麽？那個無聊的故事就這麽好聽？
　　林墨又抿了壹口茶，卡在故事的間隙，開口道：“這個故事多半是編造的。”
　　葉清很詫異地看了他壹眼，附和道：“是，我也這麽覺得。”
　　“妖王不曾收徒，”他說，“妖王壹向孤僻，身邊不愛留人。”
　　“我有所耳聞。”葉清把頭轉過來，涉及到任務，她上了點心：“聽聞妖王沈屙難愈，每年都有兩個月臥床不起，所以廣招醫師，許以重利，希望能痊愈。”
　　林墨的手指又在杯沿摩擦了壹下，說：“是。”
　　葉清沒再打聽更多，把手中的茶壹飲而盡，就和林墨壹起上樓了。
　　他們住在兩個挨著的上房裏，在分開的時候，葉清像是突然想起什麽，叫住林墨，跟他說：“林墨，妳烤的魚很好吃，多謝妳。”
　　林墨怔了壹下，笑道：“有機會再給妳做。”
　　林墨收拾東西的時候，在攜帶的包裹裏找到了幾條抹了鹽，晾幹的魚，大概是葉清吃不完，順手藏在裏面的。他走到葉清的房間門口，敲了敲門。
　　雖然沒有烤魚，但還有壹點鹹魚能做零嘴。
　　林墨等了壹會兒，屋裏面沒人響應。他站在門口，等了又等，始終沒有聽到裏面的腳步聲。
　　他像個木雕壹樣在門口站著。夕陽的最後壹點余韻被收進地平線，金色的光打在他身上，拉出長長的影子。
　　路過的小二看見他，好心上前招呼：“妳是和那個姑娘壹起的人吧？她剛剛已經離開了，留了壹個包裹給妳，她說她先走壹步。”
　　林墨接過包裹，摸到裏面有點碎銀，壹點妖幣，還有壹柄手掌大小的匕首。如果他真是個來妖域謀差事的瞎子，這些錢夠他好好安頓下來了。
　　他握著那個包裹，沈默了壹會兒，突然笑了起來。
　　連句告別都沒有，轉頭就離開了。
　　她對旅伴可真絕情啊。
　　寂靜的黑夜，突兀地刮起了壹陣風，將遠處的壹扇窗猛地吹上了，發出“啪”的壹聲響。
　　小二突然感覺空氣有點冷，他擡起頭，有些畏懼地看著這個眼上蒙著白布的客官。他明明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但在這壹刻，卻莫名顯得極其危險。他轉向他，小二恍惚間看見他白布下的眼睛。
　　是金色的，像蛇壹樣的豎瞳。
　　*
　　葉清打了個噴嚏。她在街上晃晃悠悠，終於在壹個拐角處找到了她要的紅色燈籠。
　　沈城親手畫的美人燈籠，正面是穿著紗裙的遮面美人，背面是幾句山水詩。美人畫配山水詩，不倫不類，只他壹家。
　　她推開門，門裏是個裝扮得十分典雅的茶室。廳裏煙霧繚繞，壹個叼著長條煙柄的長發女子正坐在桌子上，慢條斯理地把煙全都吸進肺裏，她穿著壹件層層叠叠的紅色紗裙，鵝蛋臉，遠山眉，紅唇似火，長發披散，像壹條漂亮的美女蛇。
　　葉清用力揮手，把面前的煙揮散，邊咳嗽邊說：“梅五，我來了。”
　　“生意上門，豈能不歡迎？”叫梅五的漂亮女人掀了掀眼皮。話雖這麽說，但她毫無熱情，懶洋洋地又吸了壹口煙，“老規矩，幫妳把東西送到樓主那裏，抽三分利。”
　　樓主就是她的債主沈城。
　　葉清倒吸了壹口涼氣，肉疼地小聲抗議：“周扒皮。”
　　梅五沒理會她的話，繼續說：“住宿壹晚上半個妖幣，如果我女兒願意，妳就和她壹起住。”
　　葉清點頭：“沒問題，我還給洛寶帶了禮物。”
　　說完，她又問：“如果洛寶不願意呢？”
　　“不願意，”梅五打了個哈欠，“妳就去睡馬廄。”
　　葉清：……
　　她們倆正聊著，門被“砰”的壹聲推開了，壹個穿著嫩黃色小褂，頭發短短的小女孩跑了進來，她冒冒失失的，在葉清身上撞了壹下才停住步伐。
　　她擡頭打量著葉清，又轉頭看向梅五，眼神天真無邪。
　　“媽媽，”她眨了眨眼睛，“這姐姐是誰啊？”
　　她沒認出來葉清，但葉清認出來她了。這正是下午在街上撞到她的女孩。她嘆了壹口氣，蹲下身，把手心裏的兩個錢袋給她看：“梅洛寶，”她說，“我是妳葉清姐姐。”
　　她把其中壹個錢袋子還給洛寶：“學藝不精，還是讀書去吧。”
　　揭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