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對坐

　　李長雪的聲音響起：
　　“那是人族與妖魔決戰的那壹年，天地大變，卦聖隕落，無數未知之物從天墜落，所有人都弄不清楚情況。”
　　“我宗神照境長老楊朝勝，欲飛升上界……”
　　柳平壹邊聽著她講述，壹邊將神念沈入玉簡，看著裏面記錄的壹幅畫面。
　　人族軍營之外。
　　壹名身穿鎧甲的修行者仰頭望著天空。
　　天色陰沈，無邊無際的鉛雲聚攏而來，形成不斷盤旋的巨大漩渦。
　　那修行者朝圍觀眾人抱拳道：“各位道友，我已度過神照之劫，這就飛升上界，向上界大能修士們詢問世界異變的緣由。”
　　“道友，請！”眾修士們齊齊抱拳道。
　　那人點點頭，身形壹縱，沖天而起。
　　只見虛空生出朵朵祥雲，更有神獸異禽虛影、無數天花、妙音種種，次第顯現，伴隨在那人左右。
　　飛升異象！
　　即便是在修行世界，這也是極其難得壹見的景象。
　　眾人看得心搖神馳，不少人發出了歡呼喝彩聲。
　　異變陡生——
　　那名為楊朝勝的大修士飛至高空，漸漸靠近漩渦之際，忽然頓在半空，神情中流露出警惕之色。
　　只聽他暴喝道：“何方妖孽？還不快快顯形！”
　　無數雲層的後面，探出了三顆巨大的頭顱。
　　三顆頭顱連在壹起，中間的頭顱看上去像是壹名人族，戴著王冠；左邊的頭顱是壹只布滿深藍色鱗片的鬼物，雙目豎瞳，鼻孔處無骨，裸露出兩個窟窿；右邊的頭顱卻是壹塊石雕，只雕刻出大致的人形輪廓，五官模糊，寂靜無聲。
　　帶著王冠的那顆頭註視著飛升的修士，嘆道：
　　“又壹個蠢貨……他們大概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
　　鬼物頭顱嘲笑道：“因為整個世界被壹鍋端，所以他們以為壹切還可以照舊。”
　　“那就——”
　　兩顆頭轉開，換成那石雕頭顱——面向飛升者。
　　整個世界壹靜。
　　飛升者這時已抽出兵刃，厲喝道：“域外魔怪，安敢攔我飛升！”
　　那顆石雕頭顱只是面朝著他。
　　飛升者揮動兵器——
　　然後，他整個人化作靜止不動的石雕。
　　在他四周的虛空之中，無數石雕從虛空顯現，壹位位皆是手持兵器，須發皆張，擺出鬥戰之姿態。
　　飛升者落入眾石雕之中，隨眾石雕沒入虛空，漸漸模糊遠去。
　　所有異象消失。
　　戴著王冠的那顆頭顱道：“最近的活兒比較多，接下來，還得讓這些人都忘記今晚發生的事。”
　　“這個我來。”那顆鬼物頭顱道。
　　它轉到面朝大地的方向，開始輕聲念動咒語。
　　隨著它的念動聲，大地上驚駭欲絕的眾人漸漸平靜下來。
　　人們的神情變得呆滯，木然站在原地不動。
　　——仿佛失去了靈魂。
　　光影散去。
　　壹切記錄結束。
　　柳平手持玉簡，問道：“那怪物是什麽？”
　　李長雪看著他，緊張的說：“不知道，所有人都忘記了那壹幕，就算我重新提醒他們，他們也無法記住，比如現在——”
　　“現在？”柳平道。
　　“對，妳看，我數到三——壹，二，三！妳也會忘記這件事。”李長雪道。
　　壹陣安靜。
　　“我果然忘了。”柳平點頭道。
　　李長雪嘆了口氣。
　　柳平皺眉道：“剛才那個叫楊朝勝的飛升者被域外妖魔石化的留影，我真的壹點都不記得了，為何如此詭異？”
　　李長雪瞪大眼睛，盯著他道：“不可能，我是有著‘過目不忘’、‘神思如電’、‘萬念澄凈’、‘心量如劍’四種神通，才保留了記憶，不受莫名其妙的東西影響，妳又是怎麽能做到這壹點？”
　　她的神情急切而仿徨，仿佛即將得到什麽，又極其害怕失去，以至於雙肩微微顫抖起來。
　　柳平慢慢明白過來。
　　是了。
　　神通——
　　在修行世界，最重要的就是神通，因為神通能超越壹般的戰鬥手段，甚至重新定義戰場的走向，乃至壹舉翻盤。
　　那些怪物，雖然能控制修行者，但無法控制神通！
　　有些神通壹誕生，立刻就能破除壹切迷障，讓修行者清醒過來。
　　——這才是李長雪的真正價值！
　　她不會被任何劇情迷惑！
　　柳平望向虛空。
　　只見壹行行燃燒的小字浮現在那裏：
　　“妳得知了飛升的秘密。”
　　“妳看到了世界壁障之外的那個怪物。”
　　“妳的戲份增加了。”
　　“妳得知了李長雪的秘密。”
　　“妳的戲份增加了。”
　　“妳目前的戲份為：4/10。”
　　柳平收回目光，心中忽然想起壹人。
　　前代妖王！
　　連李長雪都能得知飛升的秘密，那麽作為前代妖王，她是否知道更多的事情？
　　他壹邊想著，壹邊問道：“李仙子，既然妳壹直能保持清醒——難道沒有什麽怪物來找妳的麻煩？”
　　“有師兄弟來殺我，被我壹劍殺了，後來他變成怪物，又被我殺了。”李長雪道。
　　她期盼的看著他。
　　“我也壹樣。”柳平承認道。
　　“快說說，妳是怎麽不受影響的。”李長雪急問道。
　　“那個時候我吃了壹粒丹藥，處於假死之中，可能被默認為死亡狀態，所以躲過了發生在妳們身上的壹切。”柳平道。
　　“從那次之後，再也沒有怪物來殺我，所以我倒是有些莫名其妙。”李長雪道。
　　柳平道：“第壹次是事出突然，後來它們大概發現了妳的價值——妳是極其有價值的人物，所以不會輕易抹殺，反而要等妳成長起來，這才前來想辦法……”
　　李長雪點點頭，輕聲道：“妳守壹下我，現在我就開始入定，爭取早壹點渡過虛弱期。”
　　她閉上眼，不壹會兒，整個人仿佛融入壹片虛無之中。
　　柳平坐在她對面，手握陣盤，隨時註意著四周的風吹草動。
　　壹刻鐘後。
　　李長雪睜開眼，雙眸清澈有神，神情之中多了壹股冷意，仿佛拒人於千裏之外。
　　——也許這才是真正的她。
　　“多謝妳，不然我難逃此劫。”她抱拳說道。
　　“不必客氣，我也是為了自己——眼下有壹件事需要妳幫忙。”柳平道。
　　“盡管說。”李長雪道。
　　“妳在宗門內地位如何？”柳平問。
　　李長雪猶豫著說道：“我的地位？其實我那大師兄說掌門想傳位給他——”
　　“是假的？”柳平接話道。
　　“是真的，因為我不願做掌門。”李長雪道。
　　四周安靜下來。
　　柳平靜靜望著李長雪。
　　李長雪露出無奈之色，低頭道：“這種事好像有些自誇，也確實很難讓人相信。”
　　“不，我相信。”柳平道。
　　李長雪望向他。
　　柳平道：“當掌門有什麽意思，天天自以為是的教訓別人，又被多方牽制，每件事都要來回考量，必須顧及宗門利益，從來都不能按照自己的意圖動手殺人，哪有當個劍修自在。”
　　李長雪雙目亮了起來，嘴角微翹道：“所以妳將來也絕不會當某種大人物？”
　　“不……我倒是有過當大人物的想法，但成為那樣的人之後，也還是會想幹什麽就幹什麽。”柳平道。
　　“不太可能，畢竟各方牽扯太多，到時候妳會舉步維艱。”李長雪道。
　　“我說的是魔道的大人物。”柳平道。
　　這次換李長雪靜靜的看著他。
　　“妳怎麽會喜歡魔道？”她問。
　　“壹些興趣罷了——就像走路上看見壹家不錯的酒樓，我會在裏面呆壹陣子，吃壹吃那些從未吃的菜肴。”柳平道。
　　“聽說入魔之後會無法自拔，妳呢？走得出來嗎？”李長雪問。
　　柳平抽出腰間的長刀，橫擱在面前的地上。
　　只見長刀上散發出燃燒的黑暗魔光，兼有數不清的哀嚎聲在刀鋒上繚繞不休，仿佛要吞噬四周的壹切。
　　“魔刀。”李長雪變色道。
　　柳平將刀輕輕翻了個面，霎時間，刀鋒上的所有詭異情形煙消雲散。
　　卻有五彩仙光從刀背上冒出來，令四周霧氣升騰，雲蒸霞蔚，頗有壹番仙家氣派。
　　“變化自如，自在超然，妳是如何做到不受魔道諸法影響的？”李長雪嘆道。
　　柳平道：“三個字：勿沈迷。”
　　“這麽簡單？”李長雪問。
　　“就這麽簡單。”柳平道。
　　“還有更深壹步的真傳麽？”
　　“有。”
　　“還請傳我壹句。”李長雪道。
　　“附耳過來。”柳平道。
　　李長雪身子前探，把耳朵湊到柳平嘴邊。
　　柳平深吸口氣，悄聲道：“切勿沈迷。”
　　李長雪慢慢縮回去，壹幅印象深刻的樣子。
　　“聽上去像是開玩笑，但世間又有幾人能做到。”她嘆息道。
　　“妳是劍修，只管手中壹柄劍就好了，為何要問這些？”柳平問。
　　“妳知我不願做掌門，我也要知妳道心所向。”李長雪道。
　　她取出壹張傳訊符遞過去，然後伸著手，不退回來。
　　柳平摸出自己的傳訊符交到她手上。